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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康嫔说出最后一句话,他喉间才发出一声笑:“怎么活?当然是像以前一样活,卑躬屈膝奴颜婢膝,天天靠着讨好别人得来的一点施舍活着,这不是母妃最会的事情吗?” 康嫔惊怔,除了无知无觉的流泪,竟然一句话也说不出。 辛泓承不想再看下去。让康嫔进来无非是想试试能否以情打动三皇子,试探他有无解药。 其实方才他就有预感,这个法子应该没用:要是在乎母亲,辛泓英也不会借康嫔之手去下毒。哪怕康嫔确实无知,也绝不会无罪。 宁寿宫。 太上皇和太后端坐上首,皇上在太上皇略下方相陪。 屋内一片压抑。 “你叫承儿亲自带了秦戊去抓人,想必就是不肯含糊过去这件事了。”太上皇把茶盅搁在桌子上:“天家私密事,但凡闹开来便是大失颜面,严重的甚至会损伤皇室威望。” 天家应该是高高在云端毫无瑕疵的神仙形象,这才能让百姓敬服。 太上皇叹息道:“朕这一生大憾之事,便是没有更上心的教导太子,以至于生出太子谋逆被废之丑事,史书工笔终是污点。”他看向皇上:“那时京中震动是遮不住的,可这件事只在宫墙之内,外人并不知道,尚有遮掩的余地。老三固然罪无可恕,但不必赔上整个皇室的脸,日后寻个旁的借口圈了或逐出玉牒就是。” 皇家崇尚孝道,要求官员子民也都以孝为先,结果倒是自家出了庶子谋害嫡母之事,岂不是打脸。 皇上垂首不语,脸冷的像是冬日的冰湖。 太上皇见他非暴力不合作,居然没有继续坚持,叹道:“朕并不是要替你做主,到底是你的妻子和儿子,就按照你的意思办吧。” 皇上颇感意外,自由来的太快有点难以置信。 沉吟片刻,才对太上皇道:“父皇,天家颜面固然重要,但此事恶劣至极,皇后险些殒命,朕实在不能含糊过去,叫她含冤。况且人非圣贤,天家又岂能无过,自古至今的明君也有许多下过罪己诏。所以此事朕会秉公处置,明正典刑以儆效尤!” 太后只在旁听着,并不置一词,此时抬手亲自为太上皇添上茶水。 凝重的沉默后,太上皇忽然一声长叹:“废太子后,朕有数子,最终挑了你做皇帝,你知道为什么嘛?” 皇上忙起身行礼:“父皇厚爱,儿子铭记于心。” 太上皇怅然若失:“从小你就是个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的人。那时候在上书房,兄弟打闹弄污了你和小六的功课,小六那孩子会做人,自己熬夜补了一份次日如常交上,唯有你不肯——你说错就是错,不是你的错你不肯担着。” “许多时候君王身不由己,是不能认错的,即便后悔也要一错到底。”太上皇神情肃然:“朕起初坐上皇位,内忧外乱,是靠着武将们撑起来的帝位,所以只要他们不谋逆,朕会永远这么宽和下去。” 皇上略带震惊,抬头看向太上皇。 “朕老了,不单不能认错,更是打心底不忍。譬如甄家,哪怕有了明白的错失,可乳娘进宫来一哭,朕如何下得去手。皇帝,朕百年后,为国家计,这些人家你大可按律法处置。”太上皇苍老的面容轻轻一抖:“只是不要做绝,不要伤了他们性命。” 皇上垂首答应,心中却想:可这些年他们包揽诉讼,勾结党羽买卖官职,贪官污吏横行,又伤了多少平民百姓的身家性命呢! 辛泓承先回了凤仪宫。 黛玉见他坐在杨皇后榻旁,额上都是细密的汗珠,就拿出帕子替他擦了擦:“你放心,吴太医的解药已然见了眉目。” 辛泓承接过邹女官递上的凉茶一饮而尽,对黛玉道:“我本来要带了辛泓英去见太上皇和父皇。中途却想着来看望母后,也要见见你。” 黛玉坐在他身旁:“三皇子认罪了?” 辛泓承冷道:“他是个疯子。” 黛玉垂眸握住辛泓承的手,两人十指相扣,她的声音柔缓,却带着一种能一直沉到人心底的力量:“他戕害母后,罪无可恕,我知道你如今是强忍着按理智行事,心里实则痛恨极了。” 她看着辛泓承的眼睛,那双飞扬锐利的眼眸,如今暗沉沉的都是压抑的恨意。 “但是一会儿在御前,你不能冲动,不能主动喊打喊杀。”世道就是这样,哪怕皇后是苦主,辛泓承是真心为她担忧,可落在外人眼里,皇后到底不是他的生母。 而他要是借此进言,从重处置兄弟,便成了趁机排除异己。 流言杀人,黛玉从荣国府就见过,进宫更是体会深刻。 辛泓承不答,只是抬手托了她的下颌,对着灯看了看:“瞧你这黑眼圈,你也要先顾好自己才行。” 黛玉便急道:“我跟你说正经的!” 辛泓承露出了几日来第一个的笑容:“还是这么容易发急。”随后正色道:“我就是怕你不放心,才特意先来告诉你一声。” “要说去见他之前,我恨不得父皇处死他。可见了他后,我就改主意了。”他握着妻子的手,想到辛泓英对康嫔淡漠的脸色,这种连生母都不在意的人,想来更不会在意新婚半年的妻子吧。这样的人,生命里没有一点眷恋和亮色。 “辛泓英不怕死,如果他死了能害我做不成太子,我想他反而会很愉快。我怎么会成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