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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玉目光清澈如窗外皎皎月色,他是皇子,未来无可限量,由他自己去争去闯。可她却是注定了与他绑在一起的命数,甚至如今所有的日常活动,都只是为了做好他的皇子妃,哪有什么可说:“这信,不写也罢。” 此番黛玉离宫时,除了皇后赏赐的物件,另带走了皇太后借给她的十来本话本。 起初见到皇太后一屋子累累话本后,黛玉当场就惊了。 太后依旧是冲淡平和的笑容,仿佛这里摆着的不是一屋子天南海北搜罗来的话本闲书,而是后妃该看的女则女训。 “宫里常日寂寞,总要自己找点事做。”太后随手拿着一本《碾玉观音》:“宫里的女子一辈子最难得的只有平安善终,所以许多时候不能钻牛角尖,唯有看开二字。若是不甘心,就看看话本子,看看世上痴男怨女,折腾到最后也无非求一个余生安稳,就算是大圆满。” “别的太妃们看佛经静心,我看话本,都是一样的。” 皇太后的目光如一汪清溪,仿佛数十年宫闱生活并未在她身上沾染丝毫沉郁,仍旧可以有这样清亮甚至略带促狭活泼的眼神:“你这孩子,长处与短处都在于这份聪明上了。你,我,皇后都是一样的,进不进宫从来由不得我们选择。” 太后将选出来的话本子一一递到黛玉手里:“可是,活得好不好,自己还是能争一争的。” 黛玉坐在马车里,手里把玩着太后赠给她的芙蓉钗。 这是当日她跟周菱和甄然,一同在太后殿中所挑选图样制作的,那日只不过完了一个雏形,以粉色的碧玺片攒成碗口大小的层层花朵模样。如今这上头更镶嵌上几颗晶莹剔透的琉璃珠子,宛然芙蓉泣露。 听说甄然已然回了江南。 黛玉将芙蓉钗收起,捧起了暖炉。 即使没有人告诉她,她也大约能猜到,甄然原来应该跟周菱一般,都是皇子妃人选,后来不知出了什么岔子才临时出了变动。 听说她的父亲上个月刚升了一级,外放出京,跟南安郡王一起往浙江一带海域与外邦打交道去了。 太后娘娘提起她的时候,只闲闲道:“周家姑娘的桃花簪已然送了去给她,倒是甄家女孩别出心裁的鹿头簪子还在本宫这里放着呢。” 黛玉正在想甄家之事,忽然马车一停,她身子轻微一晃。 周眀薇扶了她一把,自言自语道:“这不是刚出了皇城吗?这个时辰应当少有人行,怎么会停车。” 她们出宫走的是命妇们入宫的西华门,而不是百官入内奏事的东华门,今日又非初一十五诰命入宫的日子,西华门外应当很是通畅。 周眀薇拍拍黛玉的手:“你坐着别动,我去外头看看。” 不等黛玉说话,她猫着腰就出去了。 帘子再一动,披着晨光进来的,就换了人。 来者穿了一身淡青色绣青竹的锦棉长袍,袖口带着一圈薄薄的白狐毛,腰间带着一条松香色嵌碧玉腰带。意态清举,翩翩如风下松。 黛玉惊动:“你怎么出宫来了?” 辛泓承灿然一笑:“想见你。”见黛玉一双眼睛因惊讶而格外清亮,在略微暗沉的车厢里,越发像两颗粲然的星子,辛泓承便放低了声音解释道:“你别怕,我就是想跟你说说话。毕竟婚约都定了,咱们却连话都未面对面说过一次。” 黛玉眉尖若蹙,听他这样说,第一反应却是:“你偷偷逃了上书房的功课出宫,要挨多少板子?” 辛泓承倒是一怔,忍不住笑道:“今日正好是十日一休,旁的伴读们都已经从东华门出宫去了。我是用范云义的腰牌出来的,现在他还在文德宫内替我看着,无妨的。” 不过说起此事,辛泓承就有点郁闷。 因建安伯府只有范云义这一根独苗,所以他并不像旁的伴读一样住在宫里。提前两天辛泓承就嘱咐他:“到时候我要借你的腰牌和衣服出宫一趟,你一定换一件好看点的衣服啊!” 不知道范云义是装傻还是直男审美,第二天就穿了整套绿衣服进宫,连腰带上嵌着的都是碧莹莹的碧玉。 要不是他只有皇子常服,实在穿不出宫,辛泓承心里其实是拒绝一身绿来见未婚妻的,总觉得不太吉利。 辛泓承看着黛玉,本以为她会劝自己回去,免得被人识破遭殃。谁知黛玉咬了咬唇,脊背挺直,看着他道:“那如今面对面,可以说话了,你要与我说些什么?” 辛泓承忍不住笑了,果然学再多的体统规矩,仍然难以打磨掉人的棱角本性。 黛玉或许会将规矩做的很标准,但终究不会是满口规矩规劝旁人的姑娘。 她这样问出来,证明她也是想见自己,想了解自己的,不想盲婚哑嫁,蒙着头嫁给一个陌生男子,哪怕他是嫡出皇子,哪怕这是人人羡慕的好婚约。 辛泓承挑了个不远不近的距离坐下,刚好能看清黛玉的细微表情,却又不至于因距离过近而让人产生防备感。 为了避免尴尬,辛泓承决定从两人都认识的人开始讲起:“葛嬷嬷曾经服侍过文太妃,为人恪守规矩又脾气刚硬,原本母后将她送去荣国府陪你,是恐那府里有人委屈你,葛嬷嬷手腕强势能够镇住场子。可如今她成了你的教养嬷嬷,我只怕她将这份强硬用在你身上,日日催逼你学宫里的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