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3章吃人
“那天事情发生的时候应该是正午过后不久……” 罗福坐在自家的木门槛上用短烟杆一口一口地抽着旱烟，说来讽刺，人连粮食都没有了，却还能抽口烟来填肚子。 罗福抽了很久，然后他朝着里面大喊了一声，喊的是罗气。 “爹。”罗气从屋里出来，有气无力地唤了一声。 “你出去玩耍。”罗福吧嗒地抽了一口旱烟才缓缓地说道。 “爹，我饿我不想去。”罗气现在走两步路腿都晃得厉害，他实在是不想到外面玩，他也有些明白，越玩越饿。 “少废话，叫你去就去，我不叫你回来你不准回来。”罗福瞪了一眼罗气说道。 罗气本来抬头想说些什么的，但是他看着他爹的眼光心里面忽然很害怕，他想起了以前村口那条大黑狗，那条黑狗凶人的时候也是这种眼神，现在大黑狗也被它家主人宰来吃了，早就没有了。 罗气朝着罗福点了点头，就朝外面走去。 “等等……”罗福又叫住了罗气。 罗气转身看着今天他觉得有些陌生的父亲。 罗福叮嘱道：“记住了，我不叫你回来你不能回来，待会……爹给你弄点吃的。” 罗福说这话的时候，脸上并没有任何的表情，他只是漠然地看着自家的孩子。 本来罗气听到这话应该高兴才是的，但是他脸上却没有笑容，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笑不出来，只是‘唔’一声就离开了家。 罗福找到罗气的时候已经接近了黄昏，罗气正蹲在村口一个人玩石头。 “回家吧。”罗福朝罗气招了招手道。 罗气把手中的石子扔掉，拍了拍手就乖巧地跟着罗福朝着家里面走去，两父子的背影被昏黄的阳光拉得很长。 回到那充满淡淡腥气的家中，罗福端了一个瓷碗给罗气。 罗气接过瓷碗，碗里面装的是碎肉酱，肉酱渗入了酱油，飘着浓郁的肉香，这是罗福以前最喜欢做给罗气吃的，当然那是饥荒以前家里有些余钱才偶尔吃上几次。 罗气用勺子一勺一勺地挖来吃，他吃完之后，才将碗递给了罗福。 罗福接过碗，拿了入去。 罗气站在一边用手指抹了一下嘴角上残留的肉屑，然后又舔了一下手指指尖，他环视了一下四周发现自家房子的一角多了一个黑色的大缸。 这跟他差不多高的大陶缸罗气认得，是之前罗福放在外面腌菜用的，现在却是搬了回来。 没过多久，天就黑了下来。 干旱年代的村里万籁俱寂，罗福难得地打来了一盆热水，先是替罗气抹了一把脸，然后又替自己抹了一下脸，父子两人洗了脚，罗福就抱了罗气回床睡觉了。 以往都是娘哄罗气睡觉，今天这工作却是交到了罗福的身上。 罗福替自己的孩子盖了被子，他脸色有些古怪地看着罗气，他本来还以为罗气会缠着他问娘去了哪里的，他早已准备好了说辞，但结果罗气却是什么都没有问，他心里觉得很是奇怪，不过也松了口气，他想了好一会，才开口道：“睡吧。” 罗气嗯了一声，就闭上了眼睛。 那老天总是恶意地调戏着人间，事情发生得出人意料。 在事情发生的三天后，那一年多没有下过一滴雨的天却开始毫无征兆地下起了倾盆大雨，这雨一落就落入了所有人的心上，洗涤了不少人心里面笼罩着的阴影，人们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但是这场足足下了三天三夜的大雨一停却要了一个人的命，罗福吊死在了自家的房梁上。 “这都是你祖父说的？”屋内的气氛沉重而又压抑，余泽开口问道。 罗吞弥脸容悲苦地点了点头，“罗气就是我的爷爷。” 余泽忍不住问道：“那罗气为什么一直没有问她娘的下落？” “爷爷其实在事情发生的那天偷偷跑回去看过……他临死前跟我爸说，他都忘了他看到了什么。”罗吞弥双眼又涌出了泪水说道。 余泽不忍再问下去，而是转而道：“那恶鬼呢？” 罗吞弥继续述说了起来。 罗气没了爹娘，村里有人家见他可怜，就收养了他，当然那两块田地也由村正担保暂时交由了那户人家，待到罗气成年的时候，再交还给罗气。 岁月渐移，罗气也慢慢长大，不再寄人篱下，而是成家立室，娶了一个女人。 他又出外做长工筹钱买了两块田，这样一来他家里就有了四块田。 罗气很勤奋地侍候着这四块田，隔年，女人又给他生了一个儿子，罗气不顾女人反对，给自家的儿子取名叫罗忆饿。 罗气还有一个怪癖，他的田里收来的粮食从来不外卖，而是都囤积起来，即使谷物发烂发臭他最多扔掉也不肯卖出去。 开始的时候，为了这事，罗气的女人与他都不知争吵了多少次，后来发现罗气顽固不肯改，他的女人只能就此作罢。 说来也怪，在罗忆饿长到六岁的时候，人们又遇上了天大旱。 这看起来就像一个轮回一样。 这次干旱来得跟罗气小时候记忆中的那次一样猛烈，天干地裂。 靠天吃饭的农民们都有些惶惶不安。 罗气的女人发现，罗气从天大旱的那刻起就变得有些神经质起来，罗气见田地种不出了粮食，他就整天守着自己储备粮食的粮仓，什么也不干了。 家里的活都落在了罗气的女人身上，她心里有气，她有些不明白，丈夫罗气为什么要这样紧张？ 天大旱又如何？他们家里囤积的粮食省点吃，撑个一两年也没事的，就算这天一旱旱三年，那也饿不死他家里人。 至于怕人来抢粮，那就更可笑了，现在生活条件不知道好了多少，每家都有余粮，就算没有的，也可以出钱去外面买。 她每次这么一嘀咕，就惹得暴怒的罗气大骂，说她不懂事，跟她说饥荒从来都没有这么简单。 罗气的女人想着反正也无法种田，一天也没有多少活计就由得罗气自己去折腾了。 罗忆饿只是一个六岁的孩子，他就连父母之间的争吵都有些听不懂，他就更不会在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