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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终于知道什么是英雄气短,什么是儿女情长,针没有扎在自己身上便始终觉得无关痛痒。当他的部下提议找医护人员时,他就已经开始艰难地抉择,他放不下深入骨血的责任与担当,却更不忍心把自己心爱之人推向危险边缘,前方是断崖,后方是烈焰,他腹背受敌,如同被炙烤,痛苦难熬,他头一次自私地想着,谁都可以,唯有她不行。 看到她轻灵的身体从飞机上滑降下来时,他的心却像是突然坠进了谷底,漫无边际地沉着。施救过程中,泥浆灌进橱柜里的那一刻,他浑身冰冷,似乎血液都停止了流淌,大脑一片空白,只是遵从本能地怒吼,直到听到她安然无恙的声音,他才放松了神经,后背湿冷,分不清是雨水还是冷汗。 他头一次明白被威胁的感觉,那种把最珍惜的人放在风口浪尖上摇摆的惊恐万状,他不想再体验第二次,无畏者之所以无畏,并非他比任何人勇敢,而是他没有顾忌,心中坦荡,毫无牵挂,才能义无反顾地往前冲。从前的他也是这般无所畏惧,但是自从他身边有了温寒,他就明白,他已经有了甜蜜的束缚,不可能再义无反顾了。 温寒仰头看着他,巧笑倩兮,故意娇嗔道:“邹亦时,我又不是一花瓶,只能摆着看,你别忘了,我也是救苦救难的白天天使,不比你们蓝天雄鹰差多少,你不能厚此薄彼。” 不计较她的狡辩,邹亦时伸出大拇指按了按她艳红的嘴唇,一字一顿道:“这里不比其他地方,不是医院那种和平安宁的环境,随时随地都有生命危险,没你想得那么简单,所以在这里你必须听我的,懂吗?” “哦?那你的意思是,遇到危险我把普通老百姓推出去,自己在后头躲着?看着别人只身犯险,偷偷拍拍胸口,说,啊,还好不是我!”温寒挑挑眉头,眼底闪过一起狡黠,分明在和他作对。 邹亦时揉揉额角,没想到她孩子气起来也是这样难缠,简直是蛮不讲理,偏偏无论她怎么闹腾,他都拿她没办法,于是只好绷着脸,正色道:“温寒,我不是和你开玩笑!” 温寒一愣,随即咯咯地笑出声:“我也没和你开玩笑啊!这是事实!” 邹亦时的脸色渐渐沉了下来,二话不说握住她的腰,另一只手捏住她的下巴晃了晃,语气里带了丝凌厉:“趁我和你好好说话之时,最好乖乖答应!说你会听我的话,遇到危险时第一时间保护自己,说!” 他最后一个字像是刀锋削过般锐利,低沉的尾音带着愤怒的余韵,温寒晃了晃脑袋,没挣脱开,不情不愿地说道:“知道了,以后听你的话,遇到危险就赶紧跑!” “向我保证!”邹亦时扳正她的脸,正视着她水汪汪的眼睛,逼着她向自己承诺。 “好,我向你保证,遇到危险我一定全身而退,绝对不把自己卷入不必要的麻烦,遇事沉着冷静,审时度势,不莽撞,不自作主张,保证把自己保护得全全乎乎的,这样可以了吗?” 温寒终于收起了玩笑的神色,很配合地向邹亦时保证。邹亦时像是得到了某种安慰,心口终于松懈了一点,他轻轻吻了吻她的脸颊,喟叹道:“记住你今天说过的话,如果哪天你食言了,我绝不轻饶!” “好!”温寒蹭蹭他的脸,回答得略显含糊。 她不喜欢许诺,诺言是最不值钱的东西,许诺的人可以一笑而过,守诺的人却要为此背负沉重的心理负担,像是被戴上了枷锁,再也挣脱不开,一旦违背了这虚无缥缈的东西,身心都会受到重创。 霍瑾轩曾经说过要一直守护着她,她信以为真,把自己一颗真心、一腔热血都交付给他,最后换来的却是他嚣张地背叛。 如果当初没有希望,失望也就不会那么沉重。 所以她不敢承诺,她怕万一自己实现不了,到时候邹亦时会不会像她当初那般绝望难过? 她心中略存侥幸地想着,或许这次是不一样的。 晚饭后,温寒正坐在小马扎上写病历,邹亦时竟然很奢侈地给她找了一桶热水,腾腾地冒着热气端到她面前。她看着里头热气氤氲的景象,连连大呼:“邹亦时,你真是暴殄天物!这也太奢侈了!” 她嘴上否认,身体却很诚实,伸手探了探水的温度,舒服得直想打滚。邹亦时一脸宠溺地看着她,为了打消她的顾虑,解释道:“你放心,不是拿饮用水烧的,接了点雨水,沉淀了沉淀,你就凑合洗洗。” 温寒也不矫情,整条胳膊泡在水桶里,舒服地眯起眼睛,嘴上软乎乎地说道:“没关系,大部分致病微生物对一百摄氏度的高温无法耐受,水烧开之后,里头几乎不剩什么东西了,用来洗澡正好!” “快点洗吧!洗完早点睡,晚上记得吃感冒药,提前预防,你今天淋了一天的雨,保不准明天早上就会发作。”邹亦时把药片放在简易的床头柜上,又给她倒了杯水,之后转身就要走。 “你呢?你不也淋了一天的雨吗?”温寒眼尾上挑,故意挑衅地看着他,一脸暧昧地低喃道,“邹上尉,要不,一起洗啊?” 邹亦时“扑哧”一声笑出来,眸色一暗,突然大步走到她面前,从善如流地开始单手解上衣的扣子,声音骤然变得低沉,像是微风吹过砂纸一般带着摩挲的沙哑,酥麻诱人。他露出一片小麦色的胸膛,肌肉结实光滑,纹理清晰流畅,他摸摸她的耳垂道:“好啊!”表情格外认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