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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从未见过这样冷静又冷淡的岑樱,根本不知要如何应对,从前他总觉得她不够成熟像小孩子,现在倒盼着她能像从前一样耍小孩子脾气,哭一场也就了事了。 嬴衍沉默许久,久到岑樱以为他已然沉睡才道:“知道了。” “你父母的事,我会给你一个公道。从前种种隐瞒也都是我不好,我会改的,我会为了你努力做一个好丈夫、好父亲,但求你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弥补你,也弥补你父母,不要、不要离开……” 他喉间微涩,心间漫上一层酸意,到底是有伤自尊的话,竟是说不出口。 岑樱也有些难受。 她也知父母之仇与他毫无关系,只是一时不知要如何面对他。 太上皇到底是他的父亲,她知道,他不可能真的对太上皇怎么样,软禁就已是极限。 何况依那日薛崇的意思,父亲的谋反罪名只是太上皇的诬陷,事关他继位的合法性,他又怎么可能为他们平反呢?正是因为想明白这一点,她才没有办法面对他,想要一走了之,却又有了身孕…… 忆起孩子,她怅惘地叹了口气,低着头轻轻抚摸着隆起的小腹:“你要摸摸他吗?” 近来她胎像平稳许多,谢云因果然医术高明,十几天的药下去,岑樱原本微弱的胎息竟然奇迹般地转为平稳。 “可以么?”嬴衍有些不敢置信,得到她的许可后才轻柔地偎身过去,小心翼翼地拥住她,隔衣轻抚。 两人亲密相偎,好似还和从前一样,如胶似漆,毫无嫌隙。许久,才闻见她轻声地道:“陛下放过我吧,等生下宝宝,我想去柔然散散心,我实在不想待在这里。” 嬴衍脸色微僵,蕴出的笑也滞了一瞬。原来说了这许多,她还是不肯原谅他。 他喉咙口一阵苦涩。为了不刺激她,纵使心里再不愿,也只得应道:“好。” …… 次日,嬴衍信守承诺,去往了上阳宫中。 甘露殿前已经聚满了苍龙卫,正围着那株两人合抱粗的大樱花树,挥舞着铁锨铁锹砰砰敲击着冬日冻得冷硬的泥土,似乎在寻找着什么东西。 嬴伋身披貂裘,坐在甘露殿的三清像下冷眼看着树下的情形,嬴衍则立在外头。 很快,原本挥舞铁锹的苍龙卫都已停了下来,显然是挖到了什么。 嬴衍眉目微微拧起,拂袖过去。院中的苍龙卫都识趣地散开一条路来,翻开的冻土里露出花树盘若虬龙的粗壮树根,以及一方薄薄的木匣。 那木匣看着也有些年头了,上面厚厚的一层全是土,渗着紫黑的不明液体,散发着浓重的土腥气。待一打开,尘灰散去,露出里面埋葬的粼粼白骨。 在场将士鸦雀无声。 嬴衍的脸色亦不是很好。 脑中回荡着薛崇的声音,是那日他亲去大理寺中提审薛崇时对方所言: “——也许你该去问问你的那位父亲,除了废太子、裴公瑜之外,你的老师秦帧,又是怎么死的。” “……秦帧当年与裴公瑜、谢云怿并称京城三大才子,皆为太子门客。即便他急流勇退,早早地去了长安教授你,以太上皇的多疑,难道就会放过他?他的死,你想过吗?” “所有的恶事都是你父亲所为,而你就是那个得益者!嬴衍,你敢查吗?你敢为他们平反吗?” 太上皇弑父篡位、冤杀废太子及河东裴氏,已是他意料之中。然而既然薛崇所言裴氏安葬在此为真,那他所言的老师死在太上皇手里是否为真? 耳边还似回荡着那近乎疯狂的笑。他额上太阳穴突突地疼,吩咐了将士迁棺重葬,回过身,平静望向殿内的父亲。 嬴伋亦在看儿子,清瘦的身影,伫立在昏暗的殿内,依然有若巍峨的山:“怎么,你要为了一个女人,反你老子?” “别忘了这个位置你是从谁的手里接过的。朕是乱臣贼子,你就是乱臣贼子的儿子。想为嬴佑和裴家翻案,先问问你头上这顶冠冕答不答应。” 嬴衍未言,沉默地看着父亲。 曾经伟岸如山、要仰着头才能和他说话的父亲如今也老了,虽则才过不惑,然被道袍、拂尘一衬,竟也有了几分苍老之态。 “阿耶言重了。” 他走近殿宇,朔风飒飒,正送下纷纷扬扬的樱树落叶。而他长身玉立,眼里带着淡薄的笑:“儿是阿耶的儿子,自然知道这位子因谁而得来,对阿耶,也无任何不敬之意。” “儿只盼阿耶能好好地在上阳宫中颐养天年,让儿子好好地尽尽孝道,又何来翻案、反对您之说呢?” 太上皇心中稍松。 他实则很清楚,这个儿子只怕对他并没多少父子之情,相较之下,他对儿子仍旧保留了一丝父子情以至于早早地把天下交予了他才显得犹为可笑。 追逐虚幻的快乐,把权柄早早地授予了儿子是他这辈子第二后悔的事。不过事到临头也没有什么法子,唯有自保。 于是他道:“你想动薛家,何必要绕那么大的一个圈子呢?薛玚父子狼子野心,意图离间你我父子,煽动人心。衍儿,可不要上了他们的当才是。” 他们之间,还需离间么?嬴衍心间冷笑,嘴上却应:“儿子谨遵阿耶教诲。” 他没有过多地宣扬迁坟之事,但值此人心浮动之机,消息还是传了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