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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自毁来搏命,是最愚蠢的行径。” 男人少有的紧促语气,反而有几分似有似无的恳切意味。甜言蜜语常能溺死人心,而由衷箴语却是难听难得的。 付尘早已记不得,自他八岁与娘亲天人永隔后,还有何人曾这样对他有这般的直言关照,或许也有,只是隔着肚皮的人心之外依然有虚矫难辨的外衣,会轻易地让他堕入其中。 “我可以相信你……的罢?”付尘喃喃道。 “你无需再相信任何人,”宗政羲直了直身子,盯着他颤动的唇瓣,沉声道,“但你若想成事,可随时来寻我,我任你利用。” “殿下这般……是不再同我计较前仇旧怨了?”付尘心中一震,小心翼翼道。 鼻端轻嗤一口气,似笑又无笑纹,宗政羲淡淡道:“我同你有什么仇怨。” 付尘低首将左手从男人手中抽出,搭覆于右拳之上,向前倾身时抖落了肩上一层落雪,动作迟滞而坚定:“……我历生经死,最后一份真心,愿献于——” 青年忽然停顿,稍稍抬了眼眸,神情似在纠结着什么。 “……我自小无父教任,无兄无姊,”付尘咬牙道,“若你不嫌,贾晟同样愿以父兄之仪待之……愿献于兄长诚意真心。” 宗政羲定定看着他,声音同样因寒冷染上艰涩,道:“他在时我也并未如此相称过,若你心中有了量算,就不必在意这些虚名滥言。” “况且赫胥猃处皆知你我从前不识,莫因此惹了是非,于你徒害无益……‘察萨’本为胡语中师长之意,你若真想换个名谓,且跟着胡人如此叫也无妨。” “……好,是我欠考虑了。”付尘低眉应声,不知为何,他蓦然又联想起男人现时的名姓: 仇,日。 他第一次闻听便觉得古怪,又有种未名的被重物击中感。 付尘已不愿再在深处追问这名字有何由来意味,不知何时,他不知自己何时同宗政羲建立起一种莫名的默契,仅仅二字,不需更多的解释话语,他已能深彻体悟其中百转千回、难以言喻的心绪。 付尘偏头,目光再次落转至石头敖包上,道:“我今夜不回了……天冷风寒,你还是早些回去休息罢。” “不必管我。”宗政羲视线同样落在石堆上,语气如寒风一般的冷。 风雪交加夜,青年孤寂身影旁边伴一独坐人影,二人深乌衣色皆落覆上沙沙白雪,在浓墨夜色间也化归自然一片突兀的明亮。 付尘垂首阖目,眼睫上挂着细碎冰棱,曝露在外的面颊及颈项之上皆是血色失尽,惨白得似乎都没了活气儿。好似风一吹便可倒下的身板却硬挺挺地跪直成了天地雪间的一根松竿。 几乎扛不住冷意,付尘攥紧拳头,硬生生止住欲打寒战的身体,只是极微的动作却还是带落了几片微雪。 宗政羲偏眼看过去,随即从怀中掏出了个物件,指尖拨转,抬手递到青年唇边。 裹着体温的暖热和浆果难得的甜腻,汁液自唇缝间溜进,早已饿极僵滞的青年迷瞪中凭着记忆和本能的指引,下意识地张口啃啮。 付尘挣扎着撑开了眼睫,模糊视线里,是乌皮手套上挂着的暗红色浆果,露出的果肉红艳艳的,浓似血浆滴洒而出,一下子触动他心底一根弦。 “咳…咳咳……”付尘一阵咳嗽,口中吞食的红色星星点点地洒落在雪上,“……对…对不起……” 青年咳声嘶哑而狼狈,晃动的身躯抖落了团团雪渍,摇摇欲坠,不堪重负。 男人伸手握紧他掌心,二指搭其腕间穴位之上,源源热力自二人相接处流淌而出,冷热乍然交替冲撞,青年下意识抖得一瑟缩,随即渐趋放松下来,慢慢接纳那流传体内的滚烫热意。 太暖太热,于他而言是久漏火种的寒冬之中突然迸炸而来的热流,他感到久违的新鲜,更不知所措。 恍惚间一下子穿越回曾经在蒙山之时、男人负背于其身的情状。当时后颈拂来的阵阵暖意,是他之后才肯承认的眷念怀想。连他自己都没想到过,在煜王死讯相传之时,他有多憾恨曾经未肯多在雨中绕远些路程。 又热又疼。 这温度烫得他有些发颤,眼角一酸,情不自禁地要积液泛水。 宽实的积雪盖在了土石堆砌的敖包上,覆住了其上的尖凸棱角,绵厚地裹成了个小雪包。 呼啸声在天宇之上肆虐,俯身直冲进了人世,最终,也不过消匿在了这厚雪深白之中。 君埋石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 第72章 第七二回 第七二回 -临辞相语惊惧言误,促设同檐情愫蔓生 “怎么样了?你们那边战况如何了?”瘦不拉几的胡人弓着腰,鬼鬼祟祟的模样当即让一旁的人抬脚一踹,“哎呦……嘶……” “刚一见面……”布瓦弯身揉了揉腿,低声抱怨道,“你这是把对燕人的一腔怨气都泄在我身上了啊……真够狠的你……” 穆日格细眉一挑:“看你那德性罢……这两日是雪大,才刚刚止战了两天,蛮人那边还提醒我们不能放松呢,谁知道燕军会不会趁着这时候耍什么阴招。” “哎,”布瓦又凑近几分,“那不如就趁着这两日歇的时候,跟你们那头说说我的事……” “你的事儿,”穆日格好似记不得,不解道,“你什么事儿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