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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接着拦问:“有关谢大人,小人还有些事情相请教,不知大人今日有无时间?” 冯儒心起警惕,自己乃一介文官,即便有这层渊源也不致私下单独会面,于是道:“今日尚书省仍有公务,怕是没时间了……” 青年看出他的犹豫,于是道:“是有关谢大人生前遗务……他生前曾遗留下一物,无人领认,您是大人的学生,想必认识。” “那你随本官一同回尚书省罢。”心中怀疑这青年话中真假,但见他目光诚恳又复杂,冯儒还是忍不住应了下来,只是心中警戒仍未消下。 一行来到冯儒书房内。 甫一入门,那副潇洒端正的行草映入眼帘: 丈夫所志在经国,期使四海皆衽席。 笔力矫健弥满,大幅长卷直衬得整个房间阔达偌敞。 冯儒叹:“这是恩师生前所就,本官一直铭记于心。” 付尘定定地看着这书法,他不懂如何评判一副笔墨的好坏优劣,但当这字迹铺面,他顷刻感到那种方圆兼贯的练达和柔顺,或许只有真正的士子读书人方能练就这样的字迹,含而不露,又有锋藏中。 曾经那面绢布上的字迹早在山中便已被雨汗濡湿过半,他有些后悔年幼时没有趁着做空余暇好好同东家少爷学识几个字,现今认得字后反倒又忘了当初绢上零零散散的画符为何言。 他幼时没见过爹什么样子,迄今他连画像也没寻见过,或许这个人已经被他人所遗忘,甚至为他的死而快意。他唯一见过的也只是那个能证明他身份的、被雨水冲洗得脏臭污浊的破绢子。他娘因救他而死,爹成了他这世上唯一存留的羁绊,尽管这人是陌生的、匿迹的、隐藏着的。 这辈子他的寿数无多,只盼着为这个陌生的至亲送一份互会的贺礼,送上一个他曾经存在于此的真相。 见青年怔怔得发呆了好一阵子,盯着那字一直不吭声,不禁开口道:“付校尉?” 青年回神,没听到他说什么,紧接着细看向那副字末端,问道:“这字……为何不带谢大人落款?” 冯儒叹:“若说起这幅字,还并非是恩师手书于我的。恩师一生为官清廉,虽在文臣中有‘行书圣手’的名号,却从不沽名钓誉,流泻在外一幅真迹,更不要谈有人出金相购了……后来恩师殒世,家中被打理时我前去帮忙,也是在恩师平日中习字的书稿中拿的这一幅,想必恩师在天之灵,得知我有此行径,可要怪罪于我了……” 青年看着这书迹,一勾一画,皆是曾赋魂灵。他颤着嘴唇问:“我……我能摸一下吗?” “不可。”冯儒斩钉截铁道,感到他要求的无礼。 青年不语,冯儒接着说:“你刚刚所说的谢大人遗留之物到底是什么?” 见青年依旧在原地不说话,他心中亦有些恼火,道:“谢大人生前家中遗物尽依其愿火化殆尽,你莫不是再拿谢大人之事欺瞒本官?” 正待他摸不清状况之时,忽见这青年神色忽地坠落冰冷,仿佛携了层面具一般,转视相对:“大人,小人一年前曾于京畿军中受任,暗中得了些赃物,其中隐了一份名单,看到上面有一为‘冯远山’的名字,想必大人应当熟识。” “……你想说什么?”冯儒眯眼,面陷严肃。 付尘道:“小人在当时便听闻大人有意于私下搜集物证,为冯远山大人翻案。” “你从何处听得的?” “只要是做过的事,自然有探听的办法,”付尘道,“只是大人或许并不了解此中内情,当日监察官罗列的吞金窃银的罪状,却是有实据可考。依小冯大人当时境况,怎敢凭一己之力将钱监贿事公然表明,旁人议论是大人暗中授意,但大人于此事参与多少,想必大人心中比我要分明许多。” “你的意思远山本就勾结钱监钟官,私下因怨反目才将银钱短两之事揭出,”冯儒沉声道,“你如此言之凿凿,究竟有何实证?” “大致如此,也不尽完全,”付尘道,“具体的物证只怕当日将小冯大人下狱之时,监察司便已大致托出,只是大人不信罢了。若说人证,倒尚还在,只怕大人不愿见。” “……谁?” “何利宝,当初的何大监,”付尘道,“当日风波之后,其被贬至内书堂当一掾宦,但到底仍是被保下一命。他知晓此中内情,想必时过境迁,冯大人若特地相问,他未必会再多隐瞒。” “你来告诉我此事,是何用意?” 付尘垂目道:“只是来告予大人,不必浪费无用功在此处。” “本官的事,同你又有何干系?”冯儒拧眉,莫名其妙道。 “大人若想咎过阉党,眼前便有一件,”付尘未直接回答,“江东翊卫军瞒天过海,将结众叛乱的重犯百姓私剿过半,趁外患在前的时机寻报私仇往咎,便是一大案。” “此事如何,自有本官同其他大人慢慢计较,”冯儒沉吟片刻,道,“只不知你特地来寻本官,是想本官帮你参预此事?” “是。”付尘利落道。 “若不呢?”冯儒冷笑一声,道,“你方才说了那么多,难不成远山人已殁,你还想拿旧事来威胁本官不成?” “不敢,”青年不卑不亢,道,“知人知面未知心,小冯大人实为宦官弃子,若是大人有心除患却搞错了方向,最后只会是白费功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