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十二月二十七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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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十二月二十七日 1 阿尔弗雷德叹了口气,说:“比我担心的要好多了!” 他们刚从调查死因的问讯中回来。 有着一双机灵的蓝眼睛的老派律师查尔顿先生出席了问讯并和他们一起回来。他说:“哦,我告诉过你,那些程序纯粹是种形式——纯粹是种形式,一定会延期裁决的,以便让警方再收集一些附加证据。” 乔治·李恼火地说:“一切都太不愉快了。实在令人厌恶。我们的处境很可怕!就我个人来说,还是确信这起案子是一个疯子干的,谁知道他是怎么进来的。那个叫萨格登的家伙像头骡子一样犟,约翰逊上校应该让苏格兰场的人来协助办案,这种地方警察不怎么样,愚蠢无知。就拿霍伯里这个人来说吧,我听说他过去的经历非常有问题,可警方完全不予理睬。” 查尔顿先生说:“啊,我相信那个叫霍伯里的人,拥有一个令人满意的案发时不在现场的证据,警方接受了。” “他们为什么接受呢?”乔治愤怒地说,“如果我是他们,我会有保留地接受这样一个证据——有很大的保留。这是显而易见的,一名罪犯总会为自己准备一个不在场证明!而作为警察,就有责任戳穿他——如果他们知道该干些什么的话。” “好了,好了,”查尔顿说,“我认为还轮不到我们去教警方该怎么做事,对吗?总的说来,他们完全能胜任此职。” 乔治悲观地摇摇头。 “应该叫苏格兰场的人来。我对萨格登警司一点儿也不满意。他或许够辛勤,可离聪明还差得远。” 查尔顿先生说:“我可不同意你的看法。萨格登是个好人。他不会滥用权势,但总能达到目的。” 莉迪亚说:“我相信警方已经竭尽全力了。查尔顿先生,想来杯雪利酒吗?” 查尔顿先生客气地谢绝了。接着,他清了清嗓子,准备开始宣读遗嘱,此时所有的家庭成员都被召集过来了。 他饶有兴味地读着,细细品鉴其晦涩的用词,着重于每一处法律术语。 读完,他摘下眼镜,擦了擦,好奇地看看围在身边的家庭成员们。 哈里·李说:“这些法律上的东西都不太好懂,给我们讲一下基本事项吧,行吗?” “是吗,”查尔顿先生说,“这是份非常简单的遗嘱啊。” 哈里说:“我的天,那复杂的得什么样啊?” 查尔顿先生冷冷地瞥了他一眼,算是对他无声的责备。 他说:“这份遗嘱的主要条款非常简单。李先生的一半财产归他的儿子阿尔弗雷德·李先生,剩下的由其他子女平分。” 哈里勉强地笑了。他说:“和以往一样,阿尔弗雷德又中了头彩!父亲的一半财产!幸运极了,不是吗,阿尔弗雷德?” 阿尔弗雷德脸红了。莉迪亚厉声道:“阿尔弗雷德对父亲忠诚,一直甘于奉献。多年来,他一直管理家族业务,承担着所有的责任。” 哈里说:“噢,是的,阿尔弗雷德一直是个好孩子。” 阿尔弗雷德严厉地说:“你才该觉得自己幸运吧,哈里,父亲居然还给你留了点东西!” 哈里仰头大笑,说:“要是他把我从遗嘱里去掉,你会更开心的,是不是?你一向讨厌我。” 查尔顿先生咳了一下。他已经习惯了,简直太习惯了,这种宣读完遗嘱之后的不和谐场面。因此,他急着想在情况升级为家庭争吵之前离开。 他嘟囔着:“我想——呃——需要我做的已经……” 哈里不客气地问:“皮拉尔呢?” 查尔顿先生又咳了一下,这次是带着歉意的。 “呃——遗嘱里没有提及埃斯特拉瓦多斯小姐。” 哈里说:“她不能得到她母亲的那一份吗?” 查尔顿先生解释道:“埃斯特拉瓦多斯夫人如果还活着,自然会和你们一样得到一份。但她已经去世了,她那一份就要返还到财产总额中,再由你们平分。” 皮拉尔带着浓重的南欧口音,慢吞吞地说:“那么——我——什么都没有?” 莉迪亚飞快地说:“亲爱的,家里人会留意这一点的,当然。” 乔治·李说:“你可以把这里当成你的家——阿尔弗雷德,对吗?我们是……呃……你是我们的外甥女,照顾你是我们的责任。” 希尔达说:“我们随时欢迎皮拉尔来和我们住在一起。” 哈里说:“她应该有一份的,詹妮弗的那份应该归她。” 查尔顿先生低声道:“我真的必须……呃……走了。再见,李夫人。有什么需要我的,呃,随时向我咨询……” 他迅速逃走了。他的经验已使他预见到,可能构成一次家庭争吵的所有要素全部齐备了。 当门在律师身后关上的时候,莉迪亚明明白白地说:“我同意哈里的意见,我认为皮拉尔有权得到一份遗产,那份遗嘱是多年以前立的,那时詹妮弗还没死。” “胡说,”乔治说,“这种想法草率且不合法,莉迪亚。法律就是法律,我们必须遵守。” 玛格达莱尼说:“皮拉尔运气不好,确实如此,我们都很为她难过,但乔治是对的,就像他说的,法律就是法律。” 莉迪亚站了起来,她拉起皮拉尔的手。 “亲爱的,”她说,“这对你来说一定是件很不愉快的事,你愿意离开一会儿吗,让我们讨论一下这个问题?” 她把女孩领到门边。 “别担心,皮拉尔,亲爱的,”她说,“把这件事交给我吧。” 皮拉尔慢慢地走出房间。莉迪亚等她出去后关上房门,走了回来。 一段短暂的停歇,每个人都屏住了呼吸。片刻之后,这场大战轰轰烈烈地开始了。 哈里说:“你一直是个该死的吝啬鬼,乔治。” 乔治反驳道:“不管怎样,我至少不是寄生虫和无赖!” “你和我一样都是寄生虫,这些年来你一直在靠父亲养活。” “你好像忘了我处在一个重要且艰巨的职位——” 哈里说:“去你的重要且艰巨!你就是个夸夸其谈的垃圾!” 玛格达莱尼尖叫起来:“你怎么敢这么说。” 希尔达的声音依旧平静,只是稍稍高了点儿。 她说:“我们能不能心平气和地讨论这个问题?” 莉迪亚向她投以感激的一瞥。 戴维突然粗暴地说:“我们非得为了钱吵成这样吗?” 玛格达莱尼恶毒地对他说:“风格高尚当然好啊,但你也不会拒绝你的那份遗产,会吗?你和这儿的所有人一样,都想要钱!那些清高的姿态都只是装出来的!” 戴维像被人掐住了喉咙,说道:“你认为我应该拒绝吗?我想——” 希尔达厉声道:“你当然不该拒绝!我们都要像孩子一样吗?阿尔弗雷德,你是一家之主——” 阿尔弗雷德好像刚从梦中醒来。 他说:“不好意思,怎么了?所有的人一块儿嚷嚷,把我给搞糊涂了。” 莉迪亚说:“就像希尔达刚刚指出的,我们为什么都像贪婪的小孩一样?让我们平静且理智地讨论这件事,而且,”她飞快地加了一句,“一件一件来。阿尔弗雷德你先说,因为你年纪最大。你怎么想的,阿尔弗雷德,我们该怎么对皮拉尔?” 他慢吞吞地说:“她当然要住在这儿,这是肯定的。而且我们要给她一笔生活费。我不认为在法律上她有权获得本该属于她母亲的那一份遗产,别忘了,她并不是李家的人,只是个西班牙小妞。” “在法律上,她确实没有权利,”莉迪亚说,“但我认为在道义上,她有。我是这么看的,虽然女儿詹妮弗违背你父亲的意愿嫁给了一个西班牙人,但她依旧承认她,并认为她和其他子女享有同等的权利。乔治、哈里、戴维和詹妮弗,四人平均分配。詹妮弗去年刚死。我敢肯定你父亲请查尔顿先生来,就是想在新遗嘱里给皮拉尔留一份。至少会把她母亲的那份给她,但我觉得更有可能的是给她更多。要知道,她是家里唯一的第三代。我想,至少我们可以做到帮你父亲完成他未能完成的事,努力弥补这一不公。” 阿尔弗雷德由衷地说:“说得好,莉迪亚!我错了,我同意你说的,皮拉尔应该得到父亲财产里詹妮弗的那份。” 莉迪亚说:“该你了,哈里。” 哈里说:“你们都知道,我很同意。我想莉迪亚把这个问题阐释得非常好了,而且我想说,我对她感到钦佩。” 莉迪亚说:“乔治呢?” 乔治的脸涨得通红,他气急败坏地说:“当然不!整件事都很荒谬!给她一个家和一笔买裙子的零花钱,这就足够了!” “这么说,你拒绝合作?”阿尔弗雷德问。 “是的,我拒绝。” “他做得很对。”玛格达莱尼说,“建议他做这种事简直可耻!乔治是这个家里唯一有所作为的人,考虑到这一点,我为他父亲只给他留了这么点钱感到耻辱!” 莉迪亚说:“戴维?” 戴维有些迷茫地说:“噢,我想你说得对。为此事这么难看地争执不休真让人难堪。” 希尔达说:“你说得很对,莉迪亚,这么做只是为了公道!” 哈里环顾众人,说:“好了,这下很清楚了,我们几个兄弟里,阿尔弗雷德、我自己和戴维都赞成这项提议。乔治反对。赞成多数通过。” 乔治尖刻地说:“这不是赞成还是反对的问题。父亲留给我的那财产就是我的,我一个子儿也不会拿出来。” “对,不会拿出来。”玛格达莱尼说。 莉迪亚严厉地说:“如果你不愿意配合,那随你的便。我们剩下的人会补足你那份的。” 她环视四周以征求认可,其他人都点了头。 哈里说:“阿尔弗雷德得了最大的一份,他应该出大部分。” 阿尔弗雷德说:“我看你们一开始装出来的大公无私很快就要撑不住了。” 希尔达坚定地说:“别吵了!莉迪亚去告诉皮拉尔我们的决定,具体细节稍后再确定。”她又加了一句,希望能借此转移话题,“我想知道法尔先生在哪儿,还有波洛先生。” 阿尔弗雷德说:“波洛在去法医问讯的路上下了车,去村子里了,他说他要买一样很重要的东西。” 哈里说:“他为什么没去参加问讯?他应该去的!” 莉迪亚说:“也许他知道不会发生什么重要的事。花园里的那个人是谁?萨格登警司还是法尔先生?” 两个女人的努力总算成功了,家庭秘密会议就此结束。 终于到了独处时,莉迪亚对希尔达说:“谢谢你,希尔达,有你的支持真是太好了。要知道,发生了这么多事,有你在给了我很大的安慰。” 希尔达若有所思地说:“真奇怪,钱总会让人难过。” 此时所有人都离开了房间,只剩两个女人留在这儿。 莉迪亚说:“是的……就连哈里……明明是他先建议的!而我可怜的阿尔弗雷德。他太英国人了,不希望李家的钱落到一个西班牙人手里。” 希尔达微笑着说:“你认为我们女人更不看重钱一些吗?” 莉迪亚回答之前先耸了一下她那优雅的双肩。 “噢,要知道,那并不是我们的钱,不是我们自己的。这是有区别的。” 希尔达沉思着说:“她是一个奇怪的孩子,我是说皮拉尔。不知道她会如何决定?” 莉迪亚叹了口气。 “我很希望她能独立。我认为让她住在这儿,给她一个家和一笔买衣服的钱,这些,不会让她满意的。她太骄傲了,而且,我想她,太——太像外国人了。” 她想了想,又补充道:“我曾经从埃及带回来一些美丽的蓝石头。在埃及,映着阳光和沙漠,它们会发出灿烂夺目的色彩,一种明亮而温暖的蓝色。但当我把它们拿回家,蓝色就几乎看不出来了,只是一串暗淡无光的珠子。” 希尔达说:“是的,我明白了……” 莉迪亚温柔地说:“我很高兴终于认识了你和戴维,很高兴你们俩都来了。” 希尔达叹了口气:“在过去的几天里,我多少次希望我们没来这儿呀!” “我知道,你确实会这样想……但你要知道,希尔达,这件突发事故不会对戴维产生那么坏的影响。我是说,他是个敏感的人,或许会非常难受。但实际上,谋杀案发生之后,他看起来比之前要好了一些……” 希尔达看上去有些不安,她说:“这么说你也注意到了?在某种程度上说,这很可怕……可是,噢!莉迪亚,确实是这样的!” 她沉默了一会儿,回想着丈夫前一天晚上说过的话。他对着她热切地诉说着,前额的金发甩了上去。 “希尔达,你还记得《托斯卡》(注:《托斯卡》(tosca)是意大利歌剧作曲家普契尼根据法国剧作家萨尔杜的作品改编的一出三幕歌剧。故事梗概为歌剧女演员托斯卡为救被判死刑的爱人,答应委身于警察局长斯卡皮亚,却在斯卡皮亚拥抱她时,用匕首将其刺死,文中所说的便为这一部分。然而斯卡皮亚骗了托斯卡,爱人被处以死刑,刺杀警察局长的事亦被发现,陷入绝境的托斯卡高喊着“斯卡皮亚,我们上帝面前再见”跳下高楼自尽。)中,斯卡皮亚死去的时候,托斯卡点燃蜡烛照亮他全身的那一幕吗?你记得她说了什么吗?她说:‘现在我可以原谅他了……’这就是我的感觉——对我的父亲。这些年来我一直无法原谅他,虽然我真的很想原谅他,可就是做不到……而现在,所有的仇恨全部一笔勾销。我觉得……噢,我觉得好像背上的重担被拿掉了。” 希尔达努力压抑突然产生的恐惧,问:“因为他死了?” 他马上做出了回答,由于急切而说得结结巴巴。 “不,不,你还没明白。不是因为他死了,而是因为我对他的那种幼稚而愚蠢的仇恨死了……” 希尔达现在想到了这些话。 她想把这些话向身边的这个女人复述一遍,但又本能地觉得不说更明智。 她跟着莉迪亚走出客厅,来到门厅里。 玛格达莱尼在那儿,站在边桌旁,手里拿着个小包裹。她看见她们时吓得跳了起来,说:“噢,这一定是波洛先生买来的重要东西,我看见他刚放在这儿的。真想知道是什么。” 她依次看着两个人,咯咯地笑着,但她的眼神锐利而焦虑,证明刚才那愉悦的语气都是装出来的。 莉迪亚扬起眉毛,说:“我必须在午饭前梳洗一下。” 玛格达莱尼依旧装得很孩子气,但已无法掩饰语气中绝望的意味。 “我一定要偷看一下!” 她打开包装纸,发出一声惊呼,瞪着手里的东西。 莉迪亚停住了脚步,希尔达也站住了,两个女人都看着那东西。 玛格达莱尼迷惑不解地说:“是一副假胡子。可是——可是——为什么呢?” 希尔达不确定地说:“化妆?可是——” 莉迪亚替她说完了这句话:“可是波洛先生有一副非常好看的胡子呀!” 玛格达莱尼又把包裹包了起来,说:“我不明白,这——这简直疯了。波洛先生为什么要买一副假胡子?” 2 皮拉尔离开客厅之后,慢慢地在门厅里走着。斯蒂芬·法尔从花园门走进来,说:“怎么?家庭秘会结束了?遗嘱宣读了吗?” 皮拉尔呼吸急促地说:“我什么也没得到,什么都没有!遗嘱是好多年前立的。我外公留了一份给我母亲,可因为她死了,钱不能归我而要还给他们。” 斯蒂芬说:“看起来你真够倒霉的。” 皮拉尔说:“如果那老头还活着,就会另立一份遗嘱。他会留些钱给我,很多的钱!也许到那时他会把所有的钱都留给我!” 斯蒂芬笑着说:“这样也不怎么公平啊,是不是?” “为什么不?他会最喜欢我的,这就够了。” 斯蒂芬说:“你真是个贪婪的孩子!一位掘金女郎!” 皮拉尔冷酷地说:“这个世界对女人很残酷,她们必须为自己着想——趁还年轻的时候。等变得又老又丑,就没人会帮她们了。” 斯蒂芬慢吞吞地说:“虽然我不这么认为,可你说得对,只是不完全对。比如说阿尔弗雷德·李,他真心地喜欢他父亲,尽管那老头极其挑剔、难以伺候。” 皮拉尔抬起下巴。 “阿尔弗雷德,”她说,“就是个傻瓜。” 斯蒂芬笑了。 接着他说:“好了,别担心,可爱的皮拉尔。你要知道,李家的人有责任照顾你。” 皮拉尔闷闷不乐地说:“可这并不是什么好事。” 斯蒂芬慢悠悠地说:“是的,恐怕不会快乐的。我觉得你不适合住在这儿,皮拉尔。你愿意去南非吗?” 皮拉尔点点头。 斯蒂芬说:“那里有阳光和大片的土地,不过也需要艰辛的劳作。你会干活吗,皮拉尔?” 皮拉尔迟疑地说:“我不知道。” 他说:“你更愿意整天坐在阳台上吃糖果,然后越长越胖,长出三层下巴?” 皮拉尔笑了。 斯蒂芬说:“这样就好多了,我让你笑了。” 皮拉尔说:“我本以为这个圣诞节我会一直笑的!我在书上读到,英国人的圣诞节都非常快乐,吃烤葡萄干和提子布丁,还有一种叫圣诞柴 的东西。” 斯蒂芬说:“唉,那得是个没发生谋杀案的圣诞节呀。快到这儿来,莉迪亚昨天带我来过这儿,这是她的储藏室。” 他领她走进一间比碗柜大不了多少的小房间。 “瞧,皮拉尔,这么多盒饼干,还有蜜饯、橘子、椰枣和干果,还有这儿——” “噢!”皮拉尔拍了一下手,“太美啦,这些小金球和小银球。” “那些是挂在树上的,和给用人们的礼物在一起。这儿还有裹着白霜、闪着光的小雪人,是放在餐桌上的。还有各种颜色的气球,就等着吹起来了。” “噢!”皮拉尔的眼睛闪着光,“噢!我们可以吹起来一个吗?莉迪亚不会介意的。我真的很喜欢气球。” 斯蒂芬说:“宝贝啊!好吧,你想要哪个?” 皮拉尔说:“我想要个红的。” 他们各自选好自己想要的气球开始吹,腮帮子一鼓一鼓的。皮拉尔吹到一半笑了起来,她的气球马上又瘪了下去。 她说:“你看起来太可笑了,吹得腮帮子都鼓出来了。” 笑过之后,她继续努力吹气球。他们把吹好的气球仔细地系起口来,开始玩,把它们轻拍上天,让它们飞来飞去。 皮拉尔说:“我们到外面的门厅里去吧,那儿更宽敞。” 他们笑着互相把气球传来传去,这时波洛恰好走进门厅,他带着一脸怜爱的表情看着他们。 “你们在玩游戏吗?这个气球真漂亮!” 皮拉尔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那个红的是我的,比他的要大,大好多好多。如果我们到外面去,它们就会一直飞上天。” “那我们去把它们送上天吧,然后许愿。”斯蒂芬说。 “噢,好啊,这是个好主意。” 皮拉尔向通往花园的门跑去,斯蒂芬紧随其后。波洛跟在后面,仍是一脸疼爱的样子。 “我希望拥有一大笔钱。”皮拉尔说道。 她踮起脚,拿着气球的线。一阵风吹过,气球轻轻地摇摆着。皮拉尔松开了手,气球飘了起来,被风带走了。 斯蒂芬笑了。 “你不该把愿望说出来。” “不能吗?为什么?” “因为这样你的愿望就不会实现了。现在,我要许愿了。” 他松开了他的气球,可他不那么幸运,气球飘到了一边,挂在冬青树丛上,砰的一声爆了。 皮拉尔向它跑去,故作沉痛地宣布:“它去了……” 接着,她用脚尖碰着地上那片薄而柔软的橡胶,说:“这么说,我在外公的房间里捡到是这个呀。他也有一个,气球,只不过他的是粉色的。” 波洛高声惊呼。皮拉尔不明所以地转过身来。 波洛说:“没什么。我刺到——不,是扎到了——我的脚趾。” 他转过身子,看着这幢房子。 他说:“这么多窗户!一幢房子,小姐,也有它的眼睛——和耳朵。英国人太喜欢开窗户了,这真是件可悲的事。” 莉迪亚从阳台上走过来。她说:“午餐准备好了。皮拉尔,亲爱的,一切都圆满解决了。午饭后阿尔弗雷德会向你说明具体细节的。我们进去好吗?” 他们走进房子。波洛最后一个进去,面色凝重。 3 午饭吃完了。 大家从餐厅里出来的时候,阿尔弗雷德对皮拉尔说:“来我的房间好吗?有一些事情我想跟你谈谈。” 他领她穿过门厅走进他的书房,进屋后便关上了门。其他人都去客厅了,只有赫尔克里·波洛留在门厅,若有所思地看着紧闭的书房门。 突然,他意识到那位老管家正在他身旁不安地徘徊着。 波洛说:“怎么了,特雷西利安,有什么事吗?” 老人一副不知如何是好的样子。他说:“我有事要和李先生说,可我不想现在去打扰他。” 波洛说:“发生了什么事?” 特雷西利安慢吞吞地说:“一件很奇怪的事情——莫名其妙。” “告诉我。”赫尔克里·波洛说。 特雷西利安犹豫了一下,然后他说:“好吧,是这样的,先生,你或许也注意到了,大门的两边各放了一个门档,石头做的,很重。哦,先生,其中的一个不见了。” 赫尔克里·波洛的眉毛都竖了起来。他问:“什么时候不见的?” “今天早上还都在那儿呢,先生。我敢发誓。” “我去看看。” 他们一起来到大门外。波洛弯下腰,检查着剩下的那个门档。当他再次直起身来时,神情变得非常严肃。 特雷西利安声音颤抖地说:“谁会想偷那么一样东西呢,先生?想不明白呀。” 波洛说:“我不喜欢这样,我一点儿也不喜欢这样……” 特雷西利安不安地看着他,慢吞吞地说:“这个家到底出了什么事,先生?自打主人被谋杀之后,这地方好像和原来不一样了,我一直觉得像在做梦一样。事情混在一起,有时候我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赫尔克里·波洛摇摇头。 他说:“你错了,你一定要相信自己的眼睛。” 特雷西利安摇着头说:“我的视力很差,不像以前看得那么清楚了。我总把东西弄混,还有人。我年纪太大了,不适合做这份工作了。” 赫尔克里·波洛拍拍他的肩膀说:“别泄气。” “谢谢你,先生。我知道,你这么说是出于好意,可事实就是这么回事,我太老了。我总会回想过去的日子和过去的面孔。比如詹妮小姐、戴维小主人和阿尔弗雷德小主人,他们在我心中一直是年轻的绅士和女士。直到那天晚上,哈里先生回来——” 波洛点点头。 “是的,”他说,“这也正是我所想的。你刚才说‘自打主人被谋杀之后’——其实变化在那之前就出现了。是从哈里先生回到家来开始的,是不是?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显得很不真实。” 管家说:“你说得对,先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哈里先生总是给家里带来麻烦,过去也是。” 他的目光又落到门边空空的石基座上。 “谁会把它拿走呢,先生?”他悄声说,“而且为什么呢?这儿,这儿简直像疯人院。” 赫尔克里·波洛说:“我所害怕的不是疯狂,而是理智!特雷西利安,有个人,现在十分危险。” 说完他转过身,又回到房子里。 就在这时,皮拉尔从书房里出来了。她双颊绯红,高高地扬着头,眼睛闪着光。 当波洛向她走去时,她突然跺了一下脚,说道:“我不会接受的。” 波洛扬起眉毛,问:“你不会接受什么,小姐?” 皮拉尔说:“阿尔弗雷德刚刚告诉我,我将会得到外公留给我母亲的那一份财产。” “怎么了?” “他说,从法律上讲,我并没有权利得到它。但他和莉迪亚,还有别的人认为,它应该是我的。他们说这叫公道,所以他们决定把这笔钱给我。” 波洛又问了一次:“怎么了?” 皮拉尔又跺了一下脚。 “你还不明白吗?他们要把这笔钱给我,把它给我。” “这伤了你的自尊?哪怕他们说得是对的——这份遗产本来就该归你?” 皮拉尔说:“你还真是不明白……” 波洛说:“正好相反——我非常非常明白。” “哦……”她气呼呼地转过脸去。 这时门铃响了。波洛回头看了一眼,看到了萨格登警司的身影。他急忙问皮拉尔:“你要去哪儿?” 她闷闷不乐地说:“去客厅,找其他人去。” 波洛迅速说道:“很好,去和他们待在一块,别一个人在屋子里乱逛,特别是天黑以后。你自己要当心,你现在很危险,小姐。今天恐怕是你这辈子最危险的日子。” 他转身离开了她,去迎接萨格登。 后者一直等着特雷西利安回到餐具室,才拿出一份电报给波洛。 “我们找到他了!”他说,“看看这个,南非警方发来的。” 电报上写着:“埃比尼泽唯一的儿子已于两年前去世。” 萨格登说:“这么一来可清楚是怎么回事了!可笑——我完全弄错了方向……” 4 皮拉尔走进客厅,头扬得高高的。 她径直朝莉迪亚走去,后者正坐在窗边织东西。 皮拉尔说:“莉迪亚,我是来告诉你我不会要那笔钱的。而且我要走了——马上……” 莉迪亚似乎吃了一惊,放下了手中的针线活儿。 她说:“我亲爱的孩子,阿尔弗雷德一定解释得非常糟糕!这么做绝不是同情你,如果你是这么想的话。真的,在我们看来这绝不是仁慈或慷慨的问题,只是简单的对与错。正常情况下,你母亲会继承到这笔钱,而你再从她那儿继承,这是你的权利——血缘关系上的权利。道理就是这样的,和同情施舍无关,是公道的问题。” 皮拉尔激动地说:“而这正是我不能接受的原因——因为你是这么说、这么想的!我很高兴来到这儿。很有意思!这是一次冒险,可现在你把它都毁了!我现在就要离开,马上,我再也不会麻烦你了……” 她哽咽着说不下去了,转过身,一口气跑出了房间。 莉迪亚瞪大了眼睛,无助地说:“我完全没想到她会是这个反应!” 希尔达说:“那孩子看起来真的很难过。” 乔治清了清嗓子,高高在上地说:“呃……我早上就说了,这么做的基本原则就是错的。皮拉尔很聪明,看出了这一点,所以她拒绝接受施舍。” 莉迪亚厉声道:“这不是施舍,这是她应有的权利!” 乔治说:“她好像并不这么想!” 这时萨格登警司和波洛一起走了进来。前者环顾一圈后问:“法尔先生在哪儿?我有话要跟他说。” 众人还没来得及回答,又听到赫尔克里·波洛严厉地问:“埃斯特拉瓦多斯小姐呢?” 乔治·李有些幸灾乐祸地说:“她要离开这儿了,她是这么说的。看起来,她和这些英国亲戚们待够了。” 波洛猛地转过身,对萨格登说:“快来!” 两个男人刚冲进大厅,就听见重物坠地的声音和从远处传来的一声尖叫。 波洛叫道:“快……来……” 两人穿过门厅跑到房间尽头,顺着楼梯上到二楼。皮拉尔的房间房门大开,一个男人站在门口。男人转过头看着跑上来的两个人,这人正是斯蒂芬·法尔。 他说:“她没事……” 皮拉尔紧贴着墙,身子蜷成一团,瞪着地板上的那块大石头。 她吓得连气都喘不过来了。 她说:“它就架在我的门上,保持着平衡。本来会在我进门的时候砸在我的头上,可我跑进门的时候裙子挂在了一颗钉子上,把我往回拽了一下。” 波洛跪下来检查那颗钉子,钉子上缠着一根紫色的花呢线。他抬起头来,严肃地点了点头。 “小姐,这颗钉子救了你的命。”他说道。 萨格登警司迷茫地问:“这都是……怎么回事?” 皮拉尔说:“有人想杀我!” 她不停地点着头。 萨格登警司抬头看了看门。 “恶作剧。”他说,“一个老掉牙的恶作剧——目的却是谋杀!这是在这幢房子里实施的第二起谋杀了,可这次没能成功!” 斯蒂芬·法尔嗓音嘶哑地说:“感谢上帝你没事。” 皮拉尔张开双手,做出一个恳求的手势。 “我的上帝,”她叫道,“为什么会有人想杀我?我做了些什么呀?” 赫尔克里·波洛慢悠悠地说:“小姐,你应该这么问:我知道些什么呀?” 她瞪大了眼睛。 “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赫尔克里·波洛说:“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告诉我,皮拉尔小姐,案发的时候你在哪儿,你不在这个房间里。” “我在,我告诉过你了!” 萨格登警司假装温和地说:“是的,但你当时没说真话。你告诉我们说你听见外公的尖叫声,但如果你在这个房间里,就绝不可能听见。波洛先生和我昨天实验过了。” “噢!”皮拉尔屏住了呼吸。 波洛说:“你所在的那个地方离他房间非常近。我来告诉你我认为你在哪儿吧,小姐,你在摆着雕像的壁龛里,那儿离你外公的房间非常近。” 皮拉尔吃了一惊,说:“噢……你怎么知道的?” 波洛淡淡地一笑,说:“法尔先生看见你在那儿了。” 斯蒂芬马上厉声反驳:“我没有。这绝对是个谎言!” 波洛说:“请你原谅,法尔先生,但你的确看见她了。还记得吗?你说你记得那处壁龛里有三尊雕像,而不是两尊。而那天晚上只有一个人穿着白衣服,那就是埃斯特拉瓦多斯小姐。她就是那第三尊雕像,是这样的吧。不是吗,小姐?” 皮拉尔迟疑了片刻,然后说:“是的,确实如此。” 波洛温和地说:“现在,小姐,该告诉我们事实了。你为什么会在那儿?” 皮拉尔说:“晚饭后我离开了客厅,打算去找外公,我想这会让他高兴。可当我从过道那儿转过来的时候,却看见有个人站在他的门边。我不想被那人看见,因为外公说过那天晚上他不想再见任何人。于是我躲进了那处壁龛,以防站在门口的那个人转过身来看见我。 “接着,突然间,我听到了可怕的声音,桌子——椅子……”她摆摆手,“所有的东西都倒了,撞在一起。我没有动,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当时被吓坏了。而就在这时,响起了可怕的尖叫声……”她在胸前画了个十字,“我的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我对自己说,有人死了……” “然后呢?” “然后大家纷纷从过道那边跑了过来,最后,我出来了,加入了他们的行列。” 萨格登警司严厉地说:“我们第一次问你的时候,这些事你一句也没提,这是为什么?” 皮拉尔摇了摇头,自作聪明地说:“没必要对警察说太多。你瞧,如果我说我当时离那儿很近,也许你就会认为是我杀了他。所以我说我在自己的房间里。” 萨格登依旧严厉,他说:“如果你故意说谎,结果只会导致你受到怀疑。” 斯蒂芬·法尔说:“皮拉尔?” “什么?” “当你拐进这条过道时,你看见谁站在门边,告诉我们。” 萨格登说:“对,告诉我们。” 女孩儿突然有些迟疑。她的眼睛瞪大了,又眯了起来,她语速缓慢地说:“我不知道那个人是谁。光线太暗了,看不清楚。但那是,一个女人……” 5 萨格登警司打量着围成一圈的这些人,流露出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恼怒的神情。 他说:“这么做很不符合常规,波洛先生。” 波洛说:“这是我的一个小想法。我想把我的发现告诉大家,然后请大家协作,这样一来,我们就会找出事情的真相了。” 萨格登用低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嘟囔道:“耍猴戏。”他靠在椅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