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
顾绵绵穿着一身白衣出来了,手里还拿着针线筐,“二娘,你和这老货啰嗦个甚。我看她不大会说话,我来把她嘴巴缝上。” 说完,她欺身走向张嬷嬷,“你这老婆子,我二娘虽说是后娘,从来不曾刻薄我和大哥,你如何敢不敬她?好前程?什么好前程?我顾绵绵就算做一辈子老姑婆,也不给那些腌臜的糟老头子做妾。” 张嬷嬷听见她说张大人是腌臜额老头子,顿时气得的用手指着她,“你敢这样侮辱张大人?” 顾绵绵忽然把针线筐扔到地上,左手一把捏住张嬷嬷的脖子,右手挥针,“你一个奴才,狗仗人势,就敢到我家里来耀武扬威,既然不会说话,这张嘴就别要了罢。” 说完,她手上的针快速扎到了张嬷嬷的下嘴唇上,张嬷嬷立刻疼得嗷嗷叫。 平日里看着病恹恹的顾绵绵,十根手指却跟铁钳一般,牢牢抓住张嬷嬷的脖子,让她挣脱不开,那针头也扎到了张嬷嬷嘴里。 阮氏见状,立刻过来拉开顾绵绵,自己用那针去戳张嬷嬷,“张太太见了我都客客气气的,定是你这狗奴才不尊张太太的话在外头胡作非为。” 阮氏年轻,张嬷嬷年纪大了,哪里是阮氏的对手。 二人你推我往之间,阮氏把顾绵绵推到了一边。顾绵绵知道,后娘在保护自己的名声。 抬礼品的人都惊呆了,立刻过来拉开了阮氏和张嬷嬷。 薛华善护在了阮氏和顾绵绵前面,“我们家没有同意亲事,还请你们把礼品抬回去吧。” 张嬷嬷被扎了嘴巴,乌拉乌拉道,“收了我张家的礼,生是张家人,死是张家鬼。” 顾绵绵用冷冰冰的声音道,“张嬷嬷,我这针给无数死人缝过尸体,缝活人还是头一回。上次用完了,我连洗都没洗,上头还有尸油呢。” 张嬷嬷吓得差点一屁股坐到地上,然后哭着跑了。 第6章 套近乎流言再起 顾绵绵见张家如此不要脸,让薛华善把张家送来的东西都送到当铺贱卖,得来的钱分发给了城外的乞丐,说是张大人即将告老,临行请大家吃酒。 这可把张大人气坏了,他把顾季昌叫来,准备把他臭骂一顿。 谁知顾季昌这回不忍了,当场把手里的刀一扔,“好叫张大人知道,卑职虽然只是个衙役,却也不是个软骨头。卑职要真是指望卖女儿,当初早就答应府城同知家的求亲。同知大人和卑职年纪相当,已经是五品了!这狗屁班头我不做了,明日我就带着女儿进京城,把女儿送给那些皇亲国戚,从此就吃喝不愁了。” 头一次有人嘲笑张大人年近五十只是个七品,他气得差点昏厥过去,用手指着顾季昌,“你,你,匹夫安敢!” 第二天,顾季昌就不来衙门了。 张大人本来想让人拘捕顾季昌,被许师爷拦住了,“大人,大人,万万不能,卫家小子看着呢,要是被京城知道了,可不好收场。反正礼送过了,到时候直接去接人。” 既然已经闹崩,顾绵绵让薛华善继续到外面放流言,什么张大人强抢民女,张大人年纪大了不知检点。但张大人似乎铁了心,丝毫不肯放弃。 顾家人感觉到了一阵阵绝望,真要是张大人来硬的,顾家根本就没法反抗。 吴远也跟着操心起来,既然是他的病人,他得负责到底啊。 药童悄悄问,“少爷,您真看着顾姑娘去给张大人做妾啊?” 吴远没说话。 药童又问,“少爷,您是怎么想的啊?要是,要是您有什么想法,凭咱们家,也不用怕那姓张的。” 吴家在青城县能屹立不倒,是因为吴远的祖父曾经做过太医,在外头还有些人脉,历任县太爷多少给吴家一些面子。 吴远想到顾绵绵看到他送去的吃食强迫自己扭开脸的小模样,心跳忽然快了一下。 但提亲的事儿不可取,一来爹娘不会轻易答应,二来,也过于突兀。 第二天,吴远去顾家看诊。 他告诉阮氏,姑娘因为身子差,又连日气闷,出了水痘! 阮氏吓坏了,她自己没出过水痘,也不敢近身照顾,急的团团转。 顾绵绵呆呆地看着吴远,“小吴大夫,您如何这样说?” 吴远看着窗帘上的绣花,“姑娘,我打听过了,张大人并没出过水痘,这个时候,他定然不敢来硬的。出水痘是大事,总能再拖一拖,说不得这中间就出了什么变故。” 薛华善看着吴远,他隐隐察觉到了吴远对妹妹那一丝的好感。 这个节骨眼上,薛华善不想节外生枝,小吴大夫至少对顾家没有恶意,还愿意帮着遮掩。 吴远抬起头,对薛华善道,“薛公子,在下先回去了,姑娘这里就交给您照看,没出过水痘的,万不能近身。” 吴远回去后就把自己隔离开,他这样煞有其事,那些怀疑的人顿时都偃旗息鼓。 卫景明知道火候到了,顾季昌不来衙门,他主动去顾家拜访。 到了顾家大门口,卫景明感觉自己的心跳快了几下。这几天他每天白天打听消息,晚上就来顾家墙外蹲守。趁大家都睡着后,他悄悄飘到西厢房房顶,静静坐在上面,听着顾绵绵均匀的呼吸声。 有时候听着听着,他就忍不住掉眼泪。他已经十多年没见到活着的顾绵绵了,她是他的命。 他强自镇定,整了整身上的衣衫,很有礼貌地上去敲门。 来开门的是顾岩岭,他好奇地看着卫景明,“大哥哥,你是谁啊?” 这个大哥哥真好看。 卫景明从怀里掏出一只微小的机扩鸟,“你是岩岭吧,我是你爹的下属,这个小鸟给你玩。”说完,他把小鸟肚子底下的机扩扭动了两圈,小鸟扑腾扑腾飞了起来。 顾岩岭高兴地去追小鸟。 顾季昌听见动静,出来查看。 卫景明先行礼,“顾叔好。” 顾季昌点了点头,“卫小哥儿好,你怎么了来了?” 卫景明端起笑容,“顾叔,您好几天没去衙门,晚辈有些担心,就过来看看。” 顾季昌这会子实在没有精力和卫景明说闲话,“卫小哥儿,多谢你来看我,我家里事情多,回头再叙吧。” 卫景明假装没听懂他在赶人,“顾叔,我知道您的难处,晚辈不才,愿为顾叔分忧。” 顾季昌勉强笑了笑,“多谢卫小哥儿,我无事,等我得闲了,再请你来我家里玩。” 卫景明不进反退,凑到顾季昌面前低声道,“顾叔可还是在为一品诰命流言的事情着急?” 顾季昌抬眼看了他一眼,“多谢卫小哥儿关心,这是某的家事。” 正常人听到这话就该知难而退了,但卫景明是谁,他的脸不光长得好看,脸皮更厚,闻言立刻红了眼眶,差点挤出两滴眼泪,“顾叔这话就见外了,晚辈无父无母,平日里您对晚辈多有关照,如今您遇到难处,晚辈岂能袖手旁观。” 顾季昌最见不得人家掉眼泪,顿时觉得自己的话有些过于生硬,赶紧安慰道,“小哥儿想多了,兹事体大,不是小哥儿能做主的。” 卫景明立刻把眼泪憋了回去,挤出个笑容,“顾叔,我真的有办法,您相信我。” 顾季昌半信半疑,这小子平日里聪明的紧,难道真的有好办法? “到屋里说。” 卫景明跟着进了顾季昌正房,阮氏上了茶水,卫景明行礼致谢,“多谢婶子。” 等阮氏一走,卫景明坐了下来,“顾叔,许师爷可是拿薛班头之子的差事为难过您?” 顾季昌不说话,许师爷虽然有威胁之意,但现在问题已经不是薛华善的差事了,而是张大人要用□□小哥儿,我意欲辞去差事。” 卫景明劝,“顾叔,您是积年老捕快,快班可离不开您。您要是抵死不同意,张大人一时半会也不能直接把您撵回家,眼目前能拿捏您的,也就是薛家小哥儿的事情了。晚辈觉得,您倒不用急着辞去差事。” 顾季昌心里忍不住称赞,才来几天,就把中间的关窍摸透了,果然是个聪明孩子。 卫景明知道,想取得顾季昌的信任,要先和他做自己人,“顾叔,要是您不嫌弃,晚辈可以帮您破了这局面。” 顾季昌假装不在意的样子,“你一个小孩子,能有什么主意。” 卫景明低声对顾季昌道,“顾叔,外人以谣言困顾叔,您也可以用谣言破谣言嘛。” 顾季昌正色道,“此话何意?” 卫景明抬头看了看天,“顾叔可能不知道,咱们青城县说起来也是龙兴之地。当年太/祖打天下,路过咱们青城县,遇到好几个义士,就是在这几个义士的帮助下,太/祖爷才能一统天下。如今青城县既然有了一品诰命的好命人,龙气再发,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顾季昌心里一惊,“可不能瞎说。” 卫景明神秘一笑,“顾叔,此事就交给我吧。” 顾季昌捏了捏刀柄,“卫小哥儿,你我非亲非故,为何……” 卫景明听到这句话,心里像被刺了一下。不管顾季昌防备也好,不信任他也好,他都要想办法护住顾家人。 “顾叔可能不知道,这什么一品诰命,定是小人嫉妒之言。晚辈因为相貌问题,时常也被人指指点点,最恨人无事生非。顾叔放心,晚辈并无所求,只是路见不平而已。” 顾季昌在思索他这话的真假。 卫景明再次道,“顾叔不用担心,等我办完了事情,您就知道我的诚心了。过两天您要是听到什么话,千万要说和自己没关系。” 顾季昌有些顾虑,“你要做什么?可别连累了你。” 卫景明神秘一笑,“顾叔,我知道您还不大肯信我,我心里是想和顾叔亲近的。要是我能办成此事,还请顾叔以后不要再疏远我了。” 顾季昌神色复杂,“你毕竟是张大人的亲戚。” 卫景明笑,“我的亲戚要是知道他干这不体面的事情,定然不会让我来投奔他。” 顾季昌心里疑惑,你为甚不直接在京城的亲戚家,反倒跑个大老远来青城县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但二人关系还没到那个份上,顾季昌也不好多问。 说完正事,眼见到了饭点,顾季昌留他吃了顿饭,还让薛华善作陪。 卫景明十分懂礼貌,一直客客气气的。 吃饱喝足后,卫景明对着顾季昌拱手,“晚辈先回去了。” 顾季昌点头,只说了四个字,“你要当心。” 卫景明忽然对着顾季昌笑了开来,俊俏的少年郎,目光璀璨,笑容真诚,顾季昌觉得那一身衙役服穿在他身上仿佛也变成了绫罗绸缎一般。 出去的时候,卫景明凭着本能,察觉到了西厢房里有人在偷看自己,还有轻微的窃窃私语。 “姐姐,我就说了,这个大哥哥长得可好看了。”顾岩岭为了证明自己没撒谎,非得拉着姐姐偷看。 “快闭嘴,一个男人,好看不好看有什么打紧。”顾绵绵有些不好意思,她头一次这样偷看男人。 卫景明脚下差点栽一跟头,绵绵你撒谎,你上辈子就是先看上我这张脸。 他假装不经意看了一眼西厢房,正好看到了纱帘缝隙里两双好奇的眼睛。他眼底带着温柔的笑意,顾绵绵一惊,立刻缩回了头。 辞别顾季昌,卫景明提前回了自己租的小院子。他脱去了衙役服,躺在躺椅上想问题。 张大人前几日找卫景明,想和侍郎大人搭上关系,谁知侍郎第二封信又到了,三年后再叙恩情。 意思就是你现在别来找我,张大人顿时蔫了。 卫景明晃了晃摇椅,他提前来了青城县,希望一切还来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