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节
有人送来了衙役服,卫景明欢快地把自己那一身华服换掉,“顾叔,今日我们去哪里?” 顾季昌觉得这少年虽然长得好看,却有些憨,“你今日先安顿好,明日再来吧。” 这边顾季昌在为张大人送来的美少年头疼,那边薛华善开始行动了。 他知道,今日晚上义父当值,肯定不会回家。 天黑之后,顾家人都歇下了。 忽然,东厢房的门悄悄开了,顾绵绵立刻跟着悄悄起身,走出了房门口。 薛华善借着淡淡的月光对她挥手,示意她赶紧进屋,顾绵绵知道自己这两天身子弱,不适合跟着一起去,只能挥挥手,意思让他小心,然后看着他□□而出。 顾季昌一直紧抓薛华善的功课,除了读书识字学写公文,拳脚功夫也没落下,顾家的院墙对薛华善来说,轻轻松松就能翻过去。 薛华善以为自己做的机密,不曾想黑夜中有另外一双眼睛正在盯着他。 卫景明站在离顾家不远的一棵大树上,静静地看着顾家的小院。 才刚顾绵绵走出西厢房时,他看着那个纤细的身影,差点忍不住哽咽出声。 他想起上辈子十几年宫墙里的守候,还有在她坟前结庐而居十几年的孤独。 现在,她又活生生地站在不远处的地方。卫景明忍住了冲动,静静看着不远处的倩影又回了房间。 等薛华善走远了,卫景明忽然如同影子一般跟着他飘了过去。 薛华善到了城外,把自己打扮成个乞丐,掏出一个破酒壶,一边醉醺醺地走,一边偶尔往嘴里灌两口酒。 有乞丐碰见了,立刻来抢,薛华善假装喝醉了,倒在了一边。那几个乞丐长期不喝酒,量都小的很,没几口都有些醉意,居然没发现多了个乞丐,反正这里乞丐来来去去一直变化。 就在这时,薛华善“醒了”,开始和那几个乞丐东拉西扯,没过多久,他又摇摇晃晃地走了。 卫景明一直守在不远处,等薛华善走后,他把那个破酒壶扔进了护城河里,然后跟着他回了顾家。等顾家兄妹两个彻底歇下,他才悄悄潜回自己刚刚租来的住处。 刚才薛华善和乞丐们说的话让卫景明十分震怒,张大人是个什么狗东西,居然敢强娶绵绵做妾。 要是放在上辈子,卫景明现在就去把张大人的狗头剁了。但他重生而来,不想再造杀孽,他要为自己和绵绵积福。 黑暗中,卫景明的双眼十分明亮。 他原以为自己会守墓守到死,没想象一夜醒来,他又变成十几岁的那个美少年。他没有被诬陷为盗匪,没有为了救绵绵而净身入宫,也不是什么锦衣卫指挥使。最让他惊喜的是,他一身出神入化的功夫也跟着他一起回来了。 上辈子卫景明父母早逝,因为长得好看,总是被人觊觎。刚重生回来的时候,有个富贵人家子弟想让他进府做男宠,卫景明手起刀落切了他命根子,夺下他的马和钱袋子,直奔青城县。 半路上,卫景明算了算时间,伪造了一封某位即将倒台的侍郎的书信,张大人果然深信不疑。 他比上辈子早了一阵子到青城县,那时并未听说有此事,难道这辈子许多事情发生了改变? 卫景明坐在躺椅上,不管上辈子是什么样的,现在他来了,自然不允许别人再伤害绵绵。 卫景明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第二天早晨,他还是有些不大习惯身体的某种变化。 他当了几十年太监,一心只想守护那个人,毫无杂念。现在又变回男儿身,每天早上小明都会提醒他,你是个大好男儿,一身本事,不要再想着去当太监! 卫景明觉得浑身火烧火燎,立刻起身洗了个冷水脸,然后穿上衙役服,端着笑脸出门去找地方吃饭。 就在他吃饭的功夫,就听见有人在窃窃私语,“听说顾小姐病得起不来身了。” 旁边有人道,“我听人说,顾家女可能和县太爷八字不合。她虽则有什么一品诰命的命,现在还什么都不是呢,就被那位压住了,所以一病不起。”这人说话的时候,指了指县衙的位置。 又有人接口,“我还听说,要是真过了门,这互相不合,说不定那什么一品诰命的命也就没了,搞不好还会防克呢。” 很好,才一个晚上,流言就起来了,小县城的百姓传播流言的速度一点不京城里的人慢。 卫景明安静地吃着面,中途还让老板多加了一次汤。老板见这小伙子长得这么排场,多给他捞了一些面。 那些传小话的人这才看到有衙役在此,立刻闭嘴。 等到了衙门,卫景明直奔顾季昌的公房,见到愁眉苦脸的顾班头正准备出门。 卫景明连忙行礼,“见过顾叔,您这是要去哪里?” 顾季昌值了一个晚上的夜,刚才又听到了满大街的流言,顿时心里发苦。女儿病成那个样子,他能不心疼?可恨张大人并不在意女儿的死活。 顾季昌对着卫景明摆摆手,“你今日就在县衙逛逛,我先回家去了,下午再来带你一起出去。” 等回到了家,顾季昌努力挤出笑容,进了女儿的屋子,“绵绵,今日感觉怎么样了?” 顾绵绵这几天因为不怎么饿肚子了,精神好了一些,“爹,我好了一些,您值了一晚上的夜,快去歇着吧。” 顾季昌温声嘱咐她,“你多歇着些,不要出门,需要什么让你大哥去给你买。” 顾季昌一边想让女儿多病一阵子,一边又心疼女儿生病,真是操碎了一颗老父亲的心。 顾绵绵沉默了片刻,心里有些愧疚不该瞒着父亲把自己弄成重病,“爹,您放心吧,我很快就会好了。” 顾绵绵放出那样的流言,不信张大人一点不顾忌。 第5章 拉关系惩治恶奴 可不,张大人也正在想这个事情,“老许啊,本官只是纳个妾,怎么总是一波三折。” 许师爷摸了摸胡子,“大人,想来此女命格重,与旁人不一般。” 张大人有些不高兴,“要是顾家早些答应了,哪里会有这么多事情。” 许师爷咂摸了一下这话的意思,有些吃不准,“大人您看,如今要怎么办合适?” 张大人挥了挥袖子,哼了一声,“既然病了,让夫人送些补品过去。真要是病狠了,先过门,说不得冲一冲就好了。” 这话正好被路过的卫景明听到了,他的脚步没有做任何停留,继续往前走。 顾季昌说让他熟悉县衙,他真的就在县衙里闲逛起来。一路碰到许多人,不管认识不认识,卫景明都笑眯眯地和人家打招呼。 路过张大人的公房时,他的脚步变得很轻,且将自己的听觉范围放到最大,捕捉到了张大人最后那两句话。 他脸上的笑容一点没减少,既然你不识抬举,就回家卖红薯去吧! 卫景明在县衙转了一圈,回到了顾季昌的公房,把里面略微打扫了一番,又把早上从大街上买的一些点心分给快班其他衙役们。 昨天快班的衙役们都在背地里嘀咕,这小子白白嫩嫩的,能干活儿?别回头兄弟们的功劳都被他抢了。 卫景明先用吃的堵住这帮衙役的嘴,大家吃吃喝喝的工夫,他还能打听一些县衙里的事情。 快班这帮人见他问的也不是什么机密,吃人嘴软,能说的都告诉了他。 卫景明之前把那个富家少爷的钱袋子抢了,昨天下午又卖了那匹骏马,还把那套华服当了,手里有近百两银子。他阔绰的很,立时要请大家吃酒。 大伙儿开玩笑,“卫兄弟,我们这群人肚子大,能给你吃穷了。” 顾季昌的跟班郭捕头插了一句,“顾班头不在呢。” 卫景明拍了拍郭捕头的肩膀,“郭捕头放心,今儿晚上我做东,请大家去青城县最好的酒楼,顾班头那里,回头我自有孝敬。” 有人笑着试探,“卫兄弟,我们快班的活儿又脏又累,回头你可别跟张大人哭鼻子呀。” 卫景明哈哈笑,“我要是哭鼻子,就脱光了衣服跳舞给你们看!” 顿时,满屋子人都哄笑起来。 卫景明也跟着笑,他以前做小太监时,宫里竞争多激烈啊,大伙儿明着是兄弟,背地里互相坑害插刀子。跟那些死太监比起来,这些衙役实在是太单纯了。 卫景明一边和快班里的人称兄道弟,一边还在打听外面的消息。 好家伙,流言越传越离谱,甚至有人说张大人命贵,一品诰命都压不住他。 张太太得了张大人的吩咐,虽然有些不情愿,还是打发人往顾家送了一些补品过去,并让贴身嬷嬷去看了看顾绵绵。 那嬷嬷去了顾家之后来回话,“回太太,老奴看过顾家小姐,确实是病了,并不曾作假。” 张太太未置可否,“你下去吧。” 旁边的张五姑娘道,“娘,您愁什么,顾绵绵进了门,刘姨娘就老实了。论姿色、出身和年纪,她哪一样也比不过顾家女。” 张太太嗔怪她一句,“你小孩子家家的,别管家里这些长辈们之间的事情。” 张太太有些发愁,这个女儿是老来女,被她和张大人惯得有些目中无人,脾气大也就罢了,可她偏偏才干不足,又怕人家轻视她,什么事都要管一管,以卖弄自己的本事。 张大人纳妾,张五姑娘比张太太还上心。她一心巴望着顾绵绵早点进门,一来把家里的宠妾打压下去,二来,张五姑娘原来看上了县丞大人家的二公子,可县丞大人一家子都看不上张五姑娘,也不知哪个坏心眼的人在中间说了一句,张五姑娘论相貌连顾裁缝一个手指头都不如。 这可捅了马蜂窝,张五姑娘再三压抑,心里的怒火还是没忍住,就往外传了那一品诰命的话。她原本的意思是让青城县一干浮浪子弟上门骚扰顾绵绵,没想到她爹第一个心动了。 事到如今已经无法回头,张五姑娘就希望顾绵绵早日进门,就算她如花似玉,以后见了自己也要低一等。 那边厢,张嬷嬷一出门,一向从不说脏话的阮氏也忍不住骂了起来,“黑了心肝的东西,人都病成这样了,还不肯死心。进门后万一冲不好,我们姑娘就活该倒霉?” 阮氏心里门儿清,儿子只有这一个姐姐,给县令做妾有什么好处?过几个月跟着姓张的走了,一辈子都见不了面。嫁在本地,好歹还能走动。 顾绵绵和薛华善都沉下了脸,看来这姓张的是不肯死心了,拼着被克,也要纳妾! 张大人现在不光是为了那莫须有的命格之事,到了现在,若是不能让顾家女进门,他这个县太爷的脸往哪里放?别说只是病了,就算死了,牌位也得给我抬进门! 哼,不识抬举。 张大人喝了口茶,命格的事儿虚,他想往上爬,还是得和上面搭上关系。他想到昨天才来的卫景明,真是瞌睡遇到了枕头啊。 张大人当天给大伙儿都放假,都跟着卫小哥儿去吃酒吧。 卫景明酒量好,和大家拼酒拼得天昏地暗。 快班的这些衙役都是糙汉子,发现这卫兄弟虽然长得好看,却不是个娘娘腔,不光能喝酒,拳脚功夫还不错,最重要的是,并没有瞧不起这些衙役,顿时都起了结交的心思。 张大人不着急和卫景明套近乎,只加快了纳妾的步伐。 张太太把屋子都安排好了,让人上门,按照纳妾的正经规矩下礼,连日子都选好了。 张家提前也没和顾家打招呼,连个媒婆也没请,只让张嬷嬷大张旗鼓带着东西过来。 张嬷嬷让人把东西放在顾家小院,对阮氏道,“顾太太,这是我们太太的一些心意,谢顾班头和顾太太辛苦养育女儿一场。” 张嬷嬷来之前得过张五姑娘的吩咐,故而态度十分傲慢。 阮氏气个仰倒,什么叫谢我们养女儿,我们养女儿难道是为了你这点子东西?后娘本来就难做,外头人不知道还以为是我要卖女儿呢! 阮氏强忍着没骂人,“张嬷嬷,如何提前不使人来送个信?” 张嬷嬷道,“顾太太,这不都是说好了的事情。再说了,顾班头都点头了,太太虽说生了儿子,姑娘却是原配生的,太太难道要拦着她的好前程?” 阮氏气得浑身发抖,她平日最恨人家离间她和继女以及养子之间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