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节
“那是什么?”客人情不自禁地问。 沈宥豫对旁人可没有太大的耐心,“月饼。” “我要两个!”客人掷地有声地说。 沈宥豫看向了方年年,方年年仿佛知道他要问什么,点了点头。 沈宥豫冷漠的眼角温柔了些许,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稍等。”对客人,惜字如金。 很快,沈宥豫去而复返,拿回了月饼,红豆绿豆各一个,就着茶水正合适。 客人对这家店的小二算是服气了,他生性软和,也没生气,拿起月饼开始吃,眉头微动,没想到小小茶馆里不仅仅人出色,馅饼也如此好。 清甜沙糯,记忆倏然回到了十几岁时,肆意不爱束缚的他和青梅说着日后要去闯荡江湖、放纵人生。青梅那时候什么表情?笑容中多了错愕和不解吧。 他履行了对自己的承诺,却错过了最美的笑容。 眼眶,不知不觉就酸涩了。 …… 方年年板着小脸,正在教训沈宥豫,“你对客人要客气点,多说几个字,别一个一个往外蹦!” 沈宥豫哼,方年年的话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方年年头疼,“你要牢记自己的身份啊,落魄的大侠。” 沈宥豫盯着方年年看,“我不是。” “你现在就是了!”方年年指了指屋顶,告诉沈宥豫,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第9章 清蒸螃蟹 不是老好人好吧 两个对视,互不相让。 眼神在空气中胶着,火花四射。 “阿姐,我们回来啦。”隔了老远,方承意就大喊着。 方年年眼睛微动,漂亮的杏眼,顾盼生辉。 沈宥豫眼睛闪了闪,竟然有些失神。 方年年瞪了沈宥豫一眼,刁蛮又娇俏,才不要讲道理。真要讲道理,还是沈宥豫理亏咧,谁大半夜□□,谁大半夜摸闺阁女儿的门! 要不是沈宥豫还有用,第一个想把这家伙扭送到官府的肯定是方年年,然后是方家全家人,如果方小弟知道的话,肯定要砍人。 方年年迎出去,看到小弟吭哧吭哧提着的木桶,惊讶地喊着,“哇,好多螃蟹呀。” 看着方年年的背影,沈宥豫抿了抿唇,跟了出去。 “本来有更多呢,爹爹说那么多吃不掉,就挑了大的留下,其它放了。”方承意一脑门的汗,发丝湿漉漉的,鼻尖沾着塘泥,身上也干净不到哪里去。 他双眼亮晶晶的,去湖边抓鱼抓螃蟹是一件很有趣的事儿。 “沈宥豫。”方年年喊着。 沈宥豫犹豫了一会儿走过去,“干嘛。” “把螃蟹提到厨房去。”方年年吩咐着,自己从怀中拿出帕子给小弟擦着脸,嫌弃地说,“脏小孩子,待会儿就煮热水,好好洗洗。” 方承意支吾着不想,眼睛左右瞅着机会,希望能从阿姐手上逃出去,他想立刻到对面的驿站,和朋友分享自己抓螃蟹的经过呢,绝对让梁壮羡慕得嗷嗷叫。 “不准不听话!”方年年拍了一下小弟的脑门,让他别想跑。“爹爹和大牛叔也是,待会儿都好好洗漱下。” 方年年抬头,看向走来的两个男人,都提着鞋、赤着脚,糊了一脚的塘泥已经干透。 老爹提着个大桶,里面青背白肚的大鲫鱼在水里面不断挣扎,鲜活得很,养在水缸里可以吃上好一阵子。 大牛叔扛着一张湿答答的大网子,后背已经湿透,身上一股子鱼腥味。他手上提着两条鱼,一条花鲢、一条黑鱼,个个都有手臂长,黑鱼生命力旺盛,尾巴不断甩动,水点子甩得到处都是。 两个人对视一眼,笑着应了。老爹还有惊喜呢,他把方大牛背着的网子拿到前面,“年年看,还抓到一只团鱼。做了给你和你娘补补身子,这团鱼可灵活着呢。” “谢谢阿爹。”方年年脆生生地应了,虽然她对甲鱼没什么太大的喜好,但老爹的一番心意不能浪费,过两日红烧,裙边肥喃喃得粘嘴。 在方年年身后,沈宥豫盯着那桶螃蟹看,仿佛能盯出一朵花。他生气也不表现在脸上,谁让他一直冷着脸,生不生气看不出来,气了半天气得内伤加重的是自己,方年年没有半点儿感觉的,最后认命地提了木桶去了后厨。 一路走,一路想着臭丫头能把这些螃蟹做成什么好吃的? 螃蟹不登大雅之堂,哪怕高祖皇帝在世时年年在中秋都要吃上两只,依然不得上层人民的喜欢,味腥、性寒,吃起来麻烦,有碍形象。 民间就更不喜螃蟹了,没肉。 过年过节,大家更喜欢三指厚的大肥膘,吃得满嘴流油,大棒骨、猪下水都被嫌弃,哪个部位都没有大肉香。 方年年已经想好了怎么做螃蟹,清蒸必不可少,蟹煲再来一个,今天中秋,螃蟹、月饼、花雕酒,一家人齐齐整整、团团圆圆。 见了方奎他们带回来的鱼,不少人感兴趣,问着卖不卖,都被方奎一一拒绝了,这是留着自家吃的,挑的都是大鱼、好鱼。 一众人遗憾地咂咂嘴,买了月饼陆陆续续离开。时间不早,该回家准备晚饭。 就算是再穷苦的人家,今儿个也要吃上两个好菜,看一轮明月,闻着桂花香进入梦乡,梦想着自己改年也要过上大鱼大肉的日子。 方家摆在外面的饼铛收了起来,留了几斤自家吃外,就是给李婶准备的。 帮工的张家娘子一起收拾了东西,手脚没有往常的干净利落,磨磨蹭蹭地擦着桌子,她不时看向方年年,眉头收拢,心事重重。 方年年打包着给张娘子的银钱和月饼,她看向张娘子,一双笑盈盈的杏眼仿佛会说话。 好像她什么都知道,就等着张娘子说出口。张娘子的脸因为羞愧红了起来,她走到柜台那儿,低着头说,“姑娘,我不是摆弄口舌的人,但知道了这事儿想着应该告诉你。你们家待我们这些帮工的不薄,每年中秋在姑娘家干活,既能得到月饼,又能得到银钱,我家孩子能够过个好节。” 方年年停下手上的事儿,拉起张娘子的手,坐到外头。随即,她倒了两杯清茶,其中一杯推到了张娘子跟前,氤氲的热气让忐忑的人渐渐放下了担忧。 “婶娘,你做事麻利细致,每次帮忙后都帮着打扫,让我们轻松了许多。”方年年看向张娘子身后,娘亲塔娜走了过来。 塔娜说:“张娘子做事,我们一向很放心的。你当家的送来炭都比别人家烧的好,用起来没有飞灰,给我们提供的分量实打实的。” 方年年用力地点头,烧炭可不是轻松的活计,能够把炭烧好,更是考手艺,他们是用惯了张家的炭的,只要招呼一声就立刻送来,省了自家很多麻烦。 张娘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拘谨地摸着自己的衣服下摆,她很少被人夸奖,主家说的这些明明都是自己应该做的。她为自己的犹豫不决而惭愧,主家这么好,她怎么能够在听说了事情时没有第一个说呢,真是猪油蒙了心了。 “娘子,姑娘,从你们家出来的那个伙计在镇子上开了一家糕饼店,专门卖的月饼,和家里卖的一模一样。他新聘的媳妇,就是以前来帮工的雀儿。”张娘子鼓足勇气,把自己知道的事情全都说了出来,“我家那口子昨儿个去乌衣镇上送炭,看到他们家的生意可好了,打的还是您家的招牌,幌子上写着方呢。实在是对不住,我们胆小怕事,昨晚就应该来告诉你们的。但,但,我一直拖到现在。” 张娘子低下了头,愧疚让她惨白了一张脸。 已经做好了主家生气,拿不到工钱的准备了。 方年年看了眼娘亲,调皮地吐了吐舌头,塔娜无奈地点了点头。 方年年拉住张娘子的手,粗糙的手指、干裂的掌心,这是一双为家、为生计操劳的手,早就没有了女儿家的娇嫩,岁月在手上雕琢出了许多沟壑,“婶娘,你愿意去做糕饼生意吗?” 张娘子猛地抬起头,脸色更加苍白,嘴唇抖动着赌咒发誓,“姑娘,我们不是那种黑心烂肝坏心肠的玩意儿,肯定没有那等下作的心思。” “婶娘想多了,我就是问你,愿意去做糕饼生意吗?不只是以往做的那些月饼,还有今儿个的这些。”方年年加重了握住张娘子手的力道,语言和软,眼神柔柔地看着张娘子,“今天做肉馅的豆馅的月饼,我带着婶娘从头到尾地做了一遍,你在家是老做饭的,一看就会,做好馅料无外乎用心、用料,琢磨琢磨就能够做出差不多的。” 张娘子迷茫,她脑子笨,不懂方年年这么说的用意。 方年年笑了笑,继续说:“以前做的月饼节令的限制太大,过了中秋就没有人买了。但今天的不同,今天的说白了就是馅饼,什么时节都可以吃,而且馅料多变,可以做豆馅的,做板栗馅儿的,做红薯馅儿的。” 张娘子愣愣地点点头,做的时候她就是这么想过。 “你和张叔手头上不宽裕,可以先弄个挑子在热闹的地方摆摊,有了回头客、生意做熟了,攒了钱,就可以看铺子。”方年年把他们后续的事儿都想了个大概,当然具体操作还要看他们的。 做这门生意门槛低,上手快,抢的就是一个先机。 方年年不敢保证能够挣大钱,但只要按照她的配比做,小富即安没有问题。 她就是有这个自信! 张娘子的眼睛越来越亮、越来越灵活,惨白的脸色因为激动逐渐恢复了血色。 她不敢置信地看着方年年,方年年笑着点点头。 一颗惴惴不安的心踏实了下来,没有被主家怪罪,竟然还天上掉下了馅饼,允许她经营这个生意。昨晚上听了当家的说了,她心中不是没有想法,但老实本分的人不敢逾越,踏踏实实赚的钱才花得舒心,黑心钱用了晚上睡不着。 这是个机会。 张娘子朴实的思想里认定了,数年来跟着方家做月饼,她知道方家的东西有多好卖。没有太多犹豫,甚至没有多想,张娘子站起来朝着方家母女敛衽行礼,垂下头真挚地拿住了这个机会。 送走了张娘子,方年年抱着塔娜的胳臂撒娇好一会儿,才让性子直爽的塔娜放弃了去砍人的打算。 他们家早两三天就得知了那小二在镇子上开店的消息,塔娜当时就气炸了,方小弟吵吵地立刻就要去砸人家的店,被方年年父女好生安慰才平息了愤怒。 “娘亲,不气不气,为了小人生气不值得。” “你和你爹一样,肚子里面花花肠子一堆堆,我也不知道你们在想什么。算了,我去厨房收拾去,可以开始准备了。” “嗯嗯。” 好容易安抚住了娘亲,方年年长舒一口气。 抬头看到沈宥豫看怪物一样的眼神,方年年甜甜的笑了下,看起来无害又乖巧。 沈宥豫才没有忽略掉,方年年和张娘子说话时,嘴角若有若无的冷笑。 原来这丫头,不是一味的当老好人。 第10章 蟹煲 大侠不事生产,江湖药丸 “看着我做什么?” 沈宥豫啧啧有声,“没想到你是这么个人。” 方年年盈盈一笑,杏眼有光,“什么样的人?” 沈宥豫朝着柜台上的墨汁努努嘴,意思她还挺黑。 “我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难不成要被人揉圆搓扁吗?”方年年反问。 “当然不是。” 如果方年年一家子忍气吞声,如果方年年什么都不做,方家的饭菜再好吃,沈宥豫待着都觉得腻歪。 “那不就得了。” 方年年笑容淡了一瞬间,她特烦人之间的勾心斗角,大家一起当咸鱼不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