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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机的轰鸣声由远及近,符衷看到斜斜的天空中划过一道发光影子,那也许是维修部的飞机,也许是军区的巡航战斗机,符衷没有去辨认的打算。他平静地看着那道红色的影子穿过被建筑挤压形成的和人行道一样宽的漆黑天幕,路上的行人见到飞机后都下意识地往安全的地方躲避。 飞机制造了一种恐惧,就像悬在人们头顶的空洞,不断地将长着翅膀的惊慌、焦虑和胆怯散播到任何一个阴沟般的角落里。 他在车上坐了一会儿,然后将车窗升上去,深色的车窗挡去了他的脸。奥迪沿着空旷的城市公路开走了,留下四条车辙,符衷暂时不再去考虑家里几只宠物的事情,他得想想以后的日子里该做些什么。回家之后发现家里依旧黑漆漆、空荡荡的,他闻了闻海盐香气,去收拾自己的行李箱。 符衷洗完澡,在浴室里给身上的伤口换了药,换药时的疼痛放射到他的每一个细胞上去。他看了会儿电脑的备忘录,备忘录里写了很多细细碎碎的琐事,从季垚喝咖啡不加糖一直写到“同源互通假说”和“异界桥梁效应”。他把关于季垚的都记住,然后早早地睡下了。 第二天,肖卓铭把林城的冷冻舱送进运输机里保存好后,符衷才乘车转进发射场的铁丝网围墙,打开车门走下来。他看了一眼架在发射塔上的运输机,那座高塔伫立在城郊平阔的荒地上。符衷提着箱子快步走入适应性训练场,换了一身衣服,准备进行失重训练。 肖卓铭在训练的空隙时找到他,符衷正拎着自己的航空飞行服外套从更衣室出来,肖卓铭扔给他一瓶水:“你有见到过你们的局长吗?” 符衷喝了一口水,撑在栏杆上看下方白色的压载舱,说:“没见过。他还没回医院吗?你是他的主治医生?” “他是我舅舅。”肖卓铭说,她敞着夹克,皮靴把裤脚紧紧绑住,“你不知道你们局长出事儿了吗?” “他出了什么事?” “他被指控了。”肖卓铭把一张晨报递给他,她觉得符衷不应该不知道这件事。 符衷把水瓶放下,摊开报纸浏览了一遍,合上后说:“没想到我也就一个晚上没看新闻而已,这世界怎么又大变样了。” 肖卓铭踩着栏杆,她用手肘撑住旁边的金属管,看几个蓝衣服的工作人员从压载舱里出来,他们每个人手上都提着塑料箱子。肖卓铭翻了翻手掌:“这下你该知道出什么事了吧?电视台的车子已经在时间局门口排队等着了,他们坐在车上就能看见指挥部大楼里的局长办公室,他妈的,这么干想都别想。” “难道你联系不上他吗?”符衷压着唇线,他的下颚线在此时也绷紧了——他感觉到未知的危险。 “我当然不能,谁知道他现在在哪里,他早就不知所踪了。报纸今天才报道这件事,还是从澳大利亚联邦警察那边传过来的消息。李重岩五天前就不在医院里了,他肯定是听到风声就立刻溜之大吉。” 符衷看了肖卓铭一眼:“他是你舅舅?” “是的,他是我舅舅。我的舅妈和表哥早就死掉了,李重岩现在的亲人只有我和我妈妈。我妈不用说了,她得一辈子待在那航天航空实验室里,她只会埋头搞研究。所以他只剩下我了。” “就算如此,你也依然联系不上他?” 肖卓铭点头,看到那几个蓝衣服沿着白钢楼梯离开安全门:“我给他打了几个电话,他都不接。虽然我以前也从来不接他打来的电话。” 符衷反复折着报纸,他现在脑子里在飞快地转着,他得想想这里面有什么更深的渊源。符衷把报纸卷成一个纸筒,问:“他得了什么病?” “我知道个屁,负责给他治疗的医生什么都不肯说,他们的嘴巴比中央银行的保险柜还要严密。” “也许他只是不想牵连你。”符衷说,“他知道自己处境危险,盯上他的另有其人。他的私人电话很可能早就不私人了,他这么做是为了保护你。” “你总能想明白,你总能。”肖卓铭抬起眼睛看他,然后两人都没有说话。 符衷把手里的纸筒越卷越深,拍在栏杆上,发出清脆的声音,然后再像剥包心菜一样,把报纸一张一张揭开:“你知道我现在在想什么吗?” 肖卓铭不出声,符衷等了几秒后继续说下去:“我在想我那前不久刚死去的妈妈。” “真糟糕。” “你知道她是怎么死的吗?” “你说了我就知道了。” 符衷抬起手里的报纸纸筒,在肖卓铭面前点了点,说:“她就是在墨尔本机场恐怖袭击中丧生的。” 肖卓铭愣住了,她抬手拿住纸筒,符衷已经背过身去走开了几步。肖卓铭没看见他的表情,符衷喜欢把除了对季垚的思念和喜欢之外的情绪都深埋在心底,他那双大而漂亮的眼睛里常常饱含了深情,雪神喀俄涅住在这里,也留存有春神阿多尼斯的欢乐园。 “为什么把这件事告诉我?”肖卓铭站在栏杆旁问他。 符衷没有回头,他拎着自己的外套走下楼梯,黑色的飞行服让他看起来跟平时穿着风衣的样子又不太一样。他耸了耸肩,站在中间一格楼梯上抬头看着肖卓铭说:“这毕竟也不是什么秘密对不对?谁都知道军委副主席的夫人在墨尔本意外死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