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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程比他想象得还要顺利,很快宗锦便路过了自己的书房。再往深处数三间屋子,就是申屠的住处;可不知怎的,他在自己的书房门前脚步顿了顿。 里头无人,自然也未点灯,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 过去他就常常在这儿和洛辰欢商量事宜,也是在这儿看自家的探子送回来的消息。 那些年,他和赫连恒的交集都在书帛中,不是在马背上,便是在这间屋子里。 这么想着,宗锦不由自主地摸上自己的前襟。 碎了的红玉佩包在粗麻布里,仍然在他胸口藏着。触上自己怀里略略凸起的碎玉时,宗锦忽地福至心灵他没记错的话,书房里好像也有什么久隆的富商孝敬到他手里的金石玉器来着。 这些本该都扔进库房,着人清点;只是尉迟府没有主母,他自然不会记得去办这些琐碎事。 玉这种东西,碎了便是碎了,哪怕再好的匠人去补,也补不回原来的模样。倒不如他拣块更好的给赫连恒,也算赔不是了。 如此琢磨着,他扭头确认过四下无人后,蹑手蹑脚地推开书房门,蹿了进去。 他不好点灯,只能借着门外透进来的一点微光,勉强看清楚书房里的状况和他率军前往天都城时没什么两样,墙上挂着他亲手写的我即大义;几案上他爱看的兵书仍倒扣着,像是在等着他何时能再回来翻翻。 再见到熟悉的场景,宗锦却只有一声冷笑。 他用脚趾头都能想得到,定然是洛辰欢极力要求保持原本的模样,好全了他的忠诚。 宗锦没再多做停顿,摸着黑绕到了一旁的屏风后。那儿立着不小的木柜,上边是镂空架,下面有柜门。他早已不记得那些玉器被他塞在了哪个犄角旮旯里,只能拿起架子上的小方盒,一个个打开摸摸内容物,发觉不是玉再关上放回去。 万幸的是,他倒没记错。 那块富商孝敬来的玉,那块上好的金丝玉,触手生温,就放最上层的角落里。宗锦像做贼似的,时不时回头望着门外情况,迅速将玉收好,连着铅盒一同塞进怀里。 虽然不知道赫连恒那块红玉究竟价值几何,可这金丝玉鲜有,应该能说得过去吧? 他正想着,突然,纸门外浮现出了诡异的虚影。 那虚影眨眼便清晰地显现出人形,宗锦心一沉,慌忙拉开木柜下头的门,赶忙钻了进去。甲胄碰触到木柜,闷闷地响了两声;下一瞬门便叫人推开了,来人脚步缓慢,一步一顿地走进了室内。 宗锦僵在柜子里,屏息敛声,不敢动弹。 他没来得及将柜门关死,还留了一条窄缝;一股麦子酒的味道扑面而来,醇香浓烈。 只听得刺啦一声,屋内便亮起火光来,宗锦眯起一只眼,在缝里偷看是谁这么半夜三更跑到他的书房来。然而映入他眼帘的,是单手抱着酒坛的洛辰欢。 这个无耻叛徒,也不怕半夜鬼敲门,还敢来他的书房里。 洛辰欢佝着腰,点亮桌上的油灯;火光摇摇晃晃,映亮洛辰欢的半张脸。他就在尉迟岚的几案前席地而坐,将酒坛放在几案上,又不知从哪里变出了两只酒盏。 主上,对方声音发涩,说话有气无力,显然喝多了,今夜还是睡不着,便又想来看看你。 呸,赶紧去死。 白日里见他在灵堂里那副道貌岸然的死相,宗锦只觉得怒火中烧,难以忍受。眼下洛辰欢素服简装,坐在几案前望着墙上他提的字他却没那么生气了。 他们曾经是无话不谈的好兄弟,是共谋天下的知己来着。 你定是在天有灵,我才会夜夜梦见你。洛辰欢自顾自地饮酒,自顾自地说,这辈子是我对不起你,若你投胎转世再来找我,我定一命偿一命。 漂亮话还数他洛辰欢最会说。 若是洛辰欢喝得醉死过去,倒也算给他机会报仇雪恨了。宗锦思忖着,手便自然而然地摸上了自己的小腿。 尉迟岚最擅长一击必杀,机会近在眼前时,反而是他最冷静时。 屏风之后,洛辰欢丝毫没有察觉到柜里藏了人,痛饮三杯酒后,才喘着气道:你可知亲手杀了你,我有多痛。 这话像滚滚天雷,轰地劈在宗锦脑子里,当即劈得他一头雾水。 这人在说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无论柜子里的人如何惊讶、如何懵然,外头的人一概不知,只顾喝酒低语:若非我娘出身皇甫,我情愿一生跟在你身边,为你生,为你死;可是我不能,主上,我不能看着我娘死在皇甫淳手里是我对不起你。 宗锦想想那晚不萧山上,对方下手时的快准狠,除了不解,还是不解。 他洛辰欢夜深不睡,借酒消愁,是在演给他的亡魂看? 明明是这等危机四伏时候,他却控制不住地想起另一个人这场面他貌似在赫连恒身上也看过。 赫连恒好像也曾偷偷喝酒买醉,他都见过两回。 若洛辰欢此言真心,是为了他;那赫连恒又是为了谁,谁能让赫连恒那种伪君子借酒浇愁? 未等宗锦想出结论,洛辰欢再是一杯,再说:若我不是洛辰欢,若你不是尉迟岚是否有机会浪迹天涯,只你我纵情一生?我着实想念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