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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安排完所有人员后,项戎已经累得气喘吁吁,一身救援服被江水浸染,变了颜色。 他看着初升的太阳,心中怅然,答应看日出的约定,自己还是食了言。 忽地一刹,他的右眼跳了两下。 这是不好的征兆,他心中一阵不安,嘴上自言自语道:“迷信,都是迷信。” 可他突然想到晏清昨晚的行为,总觉得事出蹊跷。 他不敢再想,在确保消防人员可以撤离之后,第一时间向李承上报离开的消息。 一路打车到文成老宅,沿着巷子向内跑去。 今日万里晴空,一向安静的文成路多了不少人,家家户户都在说洪水的事,一说到伤亡为零,没有一人不开心。 电线杆上鸟鸣啾啾,旁边的小学传来唐诗朗读声,美好的一天就此展开,鹿城所有人都在发笑,有人说中国速度不容小觑,有人说今天值得记入史册。 项戎无心去听,两腿在风中奔跑,影子搅乱了昨夜分别的桂树,鞋印留在了污水蒸发后的软泥。 他跑得胸口生疼,但他不曾停下半秒,他多么希望推开那道铁门,院内依旧站着那个孩子,或许正在清扫积水,或许正在晾晒被单,听到声音后慢慢回头,笑容一起,温声对自己讲一句“项戎哥哥,早上好呀”。 但这都是幻想罢了。 他转过街口,远远瞧见那方熟悉的院子被拉上了横条,救护车停在院外,穿着白大褂的人进进出出,还有一些围观的邻居。 这是项戎第一次停下脚步。 他慢慢走了过去,挤进人群,那些人看到他满身污秽,纷纷往旁边躲去。 院子内有新雨后的泥香,房梁上悬挂的两个晴天娃娃随着门的开关轻轻摇晃,它的下方摆着一个担架,担架上躺了一人,蒙着白布,一动也不动。 那不是晏清,一定不是…… 项戎踏入院内,却被医生们拦住,问他与病逝之人是什么关系,他不回答,硬往里面闯,所有人都拦不住他,只是喊着让他尊重死者。 院子一时熙攘,温怡走出屋内,查看情况,她的眼睛发红,明显刚刚哭过。 “让他进来吧。” 医生们不再拦,项戎径直走到院中:“晏清人呢?” “走了,”温怡淡淡抛出两个字,手一指担架,“凌晨5点36分就走了。” 走了…… 好刺耳的两个字。 有一瞬间,项戎好像失聪一样,胸口一疼,讲不出话。 假的,都是假的。 晏清昨晚明明说要等自己回家的。 今天是三个月假期的第一天,晏清怎么会走呢? 温怡走下台阶,侧头擦了下眼泪:“你昨晚去哪儿了?” 这个问题项戎也想问问自己。 眼里开始模糊,他虽站得挺拔,却始终低着脑袋,像个认错的孩子。 温怡看他一身泥泞的救援服,早就知道他去抗洪了。 “江策都告诉我了,说李承喊你们一起去抢险救人了,”温怡说,“我只是不明白,你昨晚为什么不选择留下来?” 是啊,为什么不留下来…… 项戎在心中一声声地叩问自己,泪水凝成了一条线。 “是晏清让你走的吧,”温怡一猜就猜到了,“项戎,你知道吗?我在肿瘤科当护士这么多年,见过太多生离死别了,没有一个病人在去世时是坚强的,他们十分无助,十分渴望亲朋好友能陪在身边。嘘寒问暖虽然减轻不了生理上的痛苦,但至少可以抚慰脆弱的心。” 说着,温怡再一次红了眼眶:“晏清向来不坦诚,总爱替人考虑,因此老说反话,他只是不想让你两难,所以才让你走,可你难道不清楚吗?外面风雨大作,他还恶病缠身,在你犹豫的那一刻,晏清他比任何人都希望你能留下。” 项戎的心脏仿佛经历了一场大地震,千疮百孔。 他没有回应,想起昨晚转身离开时,那只在雨中突然勾住自己的手。 晏清只是嘴上让自己离开,可他所有的动作都在挽留。 自己却走得义无反顾,走得毅然决然。 一把扑不灭的火在心中燃烧,烧得肺腑衰竭。 原来自己已经错过了和晏清的最后一面。 又或者说,自己已经见到了最后一面,在漆黑的巷子口,那棵桂花树下。 只是那一刻,他不知道罢了。 项戎慢慢张口,唇齿都在发颤。 “晏清昨晚明明说……他说那些灾民更需要我……所以我才……” “我知道你的责任重大,时间不容你做决定,”温怡叹了口气,“但你没分清楚,灾民们需要的人是鹿城消防,而晏清需要的人是你,是项戎。” 翻涌的悔意如潮水袭来,项戎再也控制不住了。 一向理性的他怅然失措,即使没有风,身体也在剧烈晃动。 温怡不想再解释了,从口袋里掏出一部电话:“这是晏清的手机,他怕打扰你工作,于是把想说的话都发在了他自己的对话框里,你自己听听吧。” 说完,院子内的医生抬起担架,项戎欲冲上前:“让我再看看他最后一眼。” 温怡将其拦住:“项戎!晏清身上都是血,别看了!” “让我再看看他最后一眼!” 项戎一把握住白布,却没有猛地掀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