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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倾听者已经明白了她所有要表达的意思。只不过一如既往得出与她不同的结论,“我知道。” 岁意欢早就已经从天魔那里得到了在羌山派的所有真相,连现在这个能控制别人的血咒,都是她亲自从天魔身上夺取过来的能力,她又怎么会不明白? 当年天魔侥幸以身体为代价,穿越了隔绝魔渊和九洲的法阵,恰好寻了个倒霉的羌山派弟子寄生,然后回到门派,看到少时的她,觉得她天资不错,很适合被改成人魔。于是花费了大量的时间,在羌山派地下刻画阵法—— 从四岁开始,岁意欢每天晚上都会被这阵法影响,那些阵法里蕴含的血气都是天魔收集的负面力量,经魔族血脉提升,没有任何凡人能抵抗。 哪怕后来,岁意欢被控制着,执行覆灭羌山派的任务时,曾经一次次地抵抗,在院落的每一面墙、每一块地砖留下反抗的痕迹…… 可是又如何呢? 她想,难道这样就能原谅自己的罪孽吗?难道这样她就能当作自己没有做过那些弑父杀母、天理不容的错事吗? 不能。 她永远都没有办法原谅自己,也永远不会原谅自己。 她已经凝视了魔渊太久,终究也要成为这黑暗世界的一部分,她早就有了此等觉悟。 所以也不会为不能挽回的罪孽痛苦太久,因为很快,一切都将结束。 苏明绣看了她好一会儿,抬手将她压到了自己的怀中,“你怎么总想独自扛起一切?我到底要怎么做,才能改掉你这种坏习惯……如何才能让你明白,无论你选什么道路,要赎罪、要进地狱,我都能陪你。” 这一次,岁意欢难得没有推开她,只是很平静地说道:“你我本就不是同路人,你不必为我做到这一步。” 她始终都这么觉得。 苏明绣干干净净,是像月亮一样的存在,明月可以照耀凡尘,可以在夜里短暂地栖息于花田中,也可以俯瞰九洲山河大地……但是,不应当来到这魔渊中,因为这里是日光都舍弃的存在。 岁意欢和魔渊交织的罪孽实在太多,她永远回不到日光下。所以也不该肖想拥抱这些洁白、干净的存在。 “本来确实不是——” 苏明绣想到上一世,她什么都不知道的上一世。因为从未将目光放在这人身上太久,所以根本看不到那颗炽热的真心,只顾着和自己既定的命运抗争。 但是,现在她已经知道,在自己行过沼泽时,泥泞里有倒影陪伴。甚至在最后,那个从不曾开口对她言说心意的影子,为了她的生命,付出了所有,连在日光下最后化作泡沫的资格都不剩。 “可是有个傻子,一次又一次,用她的红线缠住我。现在我已经被她绑得严严实实,除了她要走的路,我眼中再也看不到其他道路了。” 上次来到这黑石坞,苏明绣是真的觉得跟这魔尊不熟。而且很不解,不知道对方为什么要将自己放在眼下,却是以一种离谱的保护姿态,后来问起,对方随口说的话也和这一次差不多,“你和我一位故人很像。” 那时候苏明绣在想,这算什么? 凡间帝王与囚在深宫里的金丝雀禁-脔吗? 后来她的计划注定要离开黑石坞,所以苏明绣找了个对方很虚弱的日子,摆脱了岁意欢的控制,打伤了对方,临走时,让她不要做这种懦弱的梦。 上一世的岁意欢是怎么说的?这个面色苍白的人捂着胸口,明明在吐血,唇角笑容却诡异而艳丽,带着那时候的苏明绣看不懂的遗憾,“若是真能做这种梦多好。” 如果她真是凡间帝王,执掌一界生杀大权,能够堂而皇之将喜欢的人留在身边,该有多好? 可惜,她只能尸骨无存地消散在这魔渊深处,死前都再见不到一缕金色日光。 而苏明绣,终究要回到那个明媚灿烂的世界。 - “你在说什么?”岁意欢心虚地将先前用来控制她的那些血线都收回,“谁用红线缠你了?” 苏明绣没有回答。 她只是很轻地叹了一口气,重新把岁意欢抱进怀里,不由她再挣扎,“就这样陪我躺一会儿,我会告诉你,我被种下了什么。” 这话让本来觉得自己上当好久、准备不管不顾离开这床第的人终于心甘情愿地留下。 苏明绣摸到她的指尖,觉得她的体温实在太低太冷,便将她的手放到自己的衣裳里,主动去给她暖手。 “你!” 岁意欢的面颊突然变红了些,想要抽出自己的手,又不太敢,最后只能瞪着闭上眼睛的人,低喝这么一声。 “嘘。”苏明绣另一只手伸出去按住她的唇,不让她说话,“困了,我要睡觉。” 骗鬼呢。 岁意欢想到她这随心所欲变化的修为,能信她真像低阶修士那般需要睡眠就怪了。 但是想到苏明绣身体里还有个不知名的东西,只能半信半疑地陪着她休息。 魔渊没有白天黑夜的分别,一切时间都靠魔石钟在高塔顶的撞击声音来判断。 大约在高塔发出第六次声音的时候,苏明绣睁开了眼睛,看着一宿没睡、所有注意力都放在自己身上的人,不由笑了一下:“你这双眼睛,怎么这么像兔子?不会是太多个晚上没睡,生生熬红的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