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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史那宫主。” 浅紫色的双眸凝视着那个造成一切悲剧的源头,狄三先俊美的面容冷肃,用一种不可辩驳的语气道:“武王伐纣前,曾以龟甲卜算,占者言之为凶兆,事实却是周军大胜,纣王自焚于鹿台。我于卜筮一道虽只是浅涉,也知晓《荀子》有言:’善为诗者不说,善为易者不占,善为礼者不相,其心同也‘。” “若事事皆信卜筮,步步均行’天命‘,又与傀儡何异?倒不如万事不知来得自在逍遥。” 恢复理智的阿史那宫主听着这番言论,只觉一直梗塞不前的心结忽然被撞破些许。他放下大衍宫之主的架子,直视着对面的青年,带着些许探寻,问道:“你认为,如何才是正道?” 狄三先道:“且行好事,不问休咎。” 且行好事,不问……休咎? 且行好事,不问休咎…… 且行好事,不问休咎! 原来如此。 在心里喃喃重复着这句话,回想起曾经所为,多年未曾松动的境界竟于此刻通彻贯达,此时此刻,天地万物因果缘由都这般平铺直叙地展现在他的眼前。他垂眸看着儿子与水宓相似的脸,所有的一切都串联成线,而造成如今苦果的起点,却并非什么灾星降世。 是自己。 是自己看到卦象,又听闻荧惑守心的意象时,就已经对自己的孩子抱有了警惕。 事实如此,阿史那只觉得似是苦汁一路流到胃里,一时竟连话也说不出。 他不是灾星。 他是……我的孩子。 不顾脏污,单膝跪地,他让孩童靠枕到腿上,轻轻擦去他唇角的血迹,认真且仔细地与记忆里那还没自己小腿高进行对比,仿佛是想要找回中间这段自己不曾参与的岁月。 竟然已经这么大了。 “嵘儿……吾儿。” 感受着指端冰凉的皮肤,阿史那的眼中再也压抑不住心疼愧疚之意。他紧紧握住对方散落的一丝头发,又松开来,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将孩子放在了地上。 修长的手指在空中画下一道道灵纹,取爻做卦,以命相抵,这般夺天地造化之举,即使是大衍宫主,也做得并不容易。而修炼到狄三先他们的境界,是可以看到许多常人看不见的东西,比如现在,便能发现大衍宫主身上的’气‘正在不断地流失。 ’轰隆’ 可怖的雷鸣声传来,似是感到这里有人要逆天而行,连天道都为之震怒!浓郁的乌云聚集在上空,无数电光如雨,劈得整个大殿都成了焦黑色,几乎没有一块完整的地方。 预感到了灾难,鸣木雀边躲着不断落下的雷电,边喊道:“阿史那宫主!不可!换命是有违天道的!” “吾曾以易动百岁,天道之力,无人能比吾更清楚。” 身处炫目灵阵中,阿史那宫主低沉的声音也仿佛与这天谴之声相融合,透着一股宿命既定的庄重:“我大衍宫曾信奉顺天则昌,却不想就是因为事事顺天,笃信命数,才引来今日的祸事。” “害死水宓的,是我;害死儿子的,是我;害得大衍宫落得这般下场的,也是我!” “这件祸事,便由我一己担起;一切报应,都应加于我身!” 话音落,他灵力更甚,直有沟通天地之威能!狂暴的灵力以摧枯拉朽之势席卷一切,漫天碎石乱走,大殿也渐渐在这强大的力量下分崩离析,整个大衍宫都有了崩毁之象! 可就在这换命将行,魂魄将出的关键时刻,狄三先却硬闯过这繁复的灵阵,祝雪出鞘,白芒一闪,一道深刻的划痕横穿,逆天之行立时终止,愈加嚣狂的天罚顷刻间停下,漫天乌云也瞬息散去。 乱石如雨落下,残骸遍地,简直让人不敢想象若是刚才的灵术完成,又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 “放肆!” 半身功力尽消,要再行逆天最少也要半年修养,救子心切——同时也是赎罪心切的阿史那目沉如火,正要催动四九道尺,就见旁边伸过一柄扇子,有个人拖长了语调,带着笑意道:“咦~宫主且息怒,非我师弟有意要阻你,而是人未死,又何须换命呢~~” ………… 没死? 阿史那定睛望去,就见刚才分明已经没了呼吸的儿子,此时正虚弱地靠在林知画的怀里,脸色苍白,确实实在在,用细如蚊呐的声音对自己喊了声:“父亲……” ……………… “大团圆——大团圆——” 从飞进来开始就没敢吱声的鹦鹉兴奋地嚎了起来,旁边的鸣木雀一把给它抓过来,两指捏住聒噪的鸟嘴,蹲下·身去用另一只手摸了那孩子的脉搏,惊讶道:“不可能啊,刚刚分明没有脉象!三鲜!你是怎么做到的?!” “大衍灵宝。”清冷如仙的声音自他身后传来,祁长言身周尽是驱灵过度,还未散尽飘雪,蓝玉似的眸子凝视着狄三先,陈述道:“自他触碰这孩童时,便已陷入幻境。” “从那时起便已经……?”鸣木雀转头看向自家好友,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三鲜,我可没听说你转修灵修了啊!” 狄三先看他这副惊讶的样子,好笑道:“不过是借助灵宝与大衍宫本身阵法的结果,换做平日,也只能骗过你了。” 鸣木雀:嗯……嗯????? 没有理会好友一脸怀疑人生的表情,狄三先托住灵宝,送还到大衍宫主面前,俊美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真诚道:“逝者已矣,生者可追,这世间本就离合难测,万望珍惜当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