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时已到 第203节
却见面前的少女摇了头。 “不是,此行前来,皆是我一人之意。”衡玉如实说了,并不打算借东宫的名义来行事。 河东王妃茫然不解:“那吉娘子为何……” “我有想护之人,不想他受冤出事。”少女眼神坦诚:“我想王妃亦有想护着的人,也不想他们无故受到本可避免的牵累,对吗?” 河东王妃微微咬紧了发颤的牙关。 语气复杂地问:“吉娘子之意……是想让我改口,替定北侯洗脱罪名吗?” “王妃彼时受惊初醒,便连宫里的医官都道情绪不稳,如此之下,神思混乱,说了些不严谨的话,也可理解。”衡玉道:“明日便是三堂会审,此时改口,尚来得及。” “可……定北侯一定清白吗?”河东王妃神情挣扎着道:“至今也并无证据可以证明他的清白,不是吗?我若说不是他,与做伪证有何异?万一日后查明了果真是他,我岂非也要受到连累……” “无人要让王妃做伪证。”衡玉字字清晰地道:“王妃只需说真话即可,只需说出真正的实情、未曾加以揣测的实情——至于定北侯是否有罪,真凶究竟何人,自有三司依律查办。” 她自然知道,眼下不能寄希望于三司,但若河东王妃改口,一切就还有转圜的余地。 可河东王妃仍旧下不了决心:“只怕此时我纵然说了,也无人会信了……” 衡玉看着她,道:“信与不信,非是王妃所能够决定的。但说与不说,全在王妃如何选择。” 河东王妃眼神挣扎闪躲。 这几日她听到的消息有许多…… 比如最紧要的一条——圣人忌惮定北侯已久,圣人想要定定北侯的罪! 若她突然改口,圣人会如何……? 想到这些,河东王妃头痛欲裂,痛苦地按住了太阳穴,口中唤道:“宝福,宝福……” 守在帘外的嬷嬷闻声快步走了进来,紧张询问:“王妃可是又头痛了?婢子这便让人去请医官!” 河东王妃声音痛苦虚弱地道:“恕不能招待吉娘子了……” 衡玉心有分辨,遂起身:“王妃保重身体,衡玉告辞。” “来人送吉娘子……” 见得衡玉出来,不远处的嘉仪郡主快步走了过来,也随老师一同告辞离去。 直到上了马车,嘉仪郡主才压低了声音问:“老师,河东王妃可答应您的提议了?” 衡玉摇头:“未曾答应。” 嘉仪郡主失望地“啊——”了一声。 她并不是很清楚老师的“提议”具体是什么,但她知道与定北侯一案有关。 “但也未明言拒绝。”衡玉道:“且看明日堂审之前,她究竟能否想得通了。” “若她还是想不通呢?” 衡玉通过雕花镂空的车窗看向车外:“那便只能看各人造化了。” 夜色漆黑。 一道身影走到了大理寺羁押重要嫌犯的暗室前。 一名官吏恭敬地将暗室的门打开,那道身影走了进去。 其身后跟着一位侍从,侍从腰间佩刀。 暗室里的青年立在昏暗中,背影依旧是挺拔的。 青年转过身来,无声看向了来人—— 来人抬手,其身侧侍从拔出了腰间长刀。 刀刃出鞘时,寒光逼人。 “萧景时!” 衡玉大喊一声,于黑暗中惊醒坐起。 意识到是梦,她微微吐了口气。 意识慢慢回笼,却又下意识地抓紧了手边的锦被。 方才所见固然是梦,可当真……就没有此等可能吗? “姑娘。”守在外间的翠槐闻声捧烛走了进来。 “什么时辰了?”衡玉坐在那里,闭着眼睛问。 翠槐轻声道:“才刚进子时,您好几日都没能好好睡一觉了,方才在榻中睡了去,是婢子将人扶到床上来的……” 她知道姑娘担忧定北侯,便是在梦中也是如此。 “点灯吧。”衡玉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睡不下了。 翠槐想劝又不知如何劝,唯有依言将房中的纱灯点亮。 衡玉起身于窗前静坐许久,一点点看着窗外的天色由一团浓墨渐渐晕染开来。 她起身将窗推开,东面天际已露青白之色。 再有两个时辰,便是三司会审。 第205章 三堂会审 天色不过微微发亮,吉家宅内便有下人开始了洒扫。 洒扫的仆妇扫到一座小院前,见院门开着,便下意识地往里面瞧了一眼,只见院中除了洒扫的小丫头之外,还有一道湖蓝色的身影坐在堂外的石阶上。 “顾娘子这么早便起身了呀!”仆妇笑着打招呼。 吉家下人热情好客,加之顾听南性情爽利,素日里与哪个女使仆妇都能说上两句。 正出神的顾听南闻声转头看过去,相较往日,显得反应迟缓了一拍,怔了一怔,才扯出个笑意回应:“是呀,今日醒得早。” 仆妇朝她笑着点点头,说了句“晨早石阶上凉,顾娘子不宜久坐”,便继续干活儿了。 顾听南便起身,却是走向了院中墙角处,那棵香樟树前。 已至春尾,经了先前一场大雨,香樟树的枝叶伸展得愈发茂密青翠了。 顾听南抬手摸了摸那粗糙的树干之上的细小“伤痕”。 自定北侯出事以来,这棵香樟树总算得了几日清净。 可她的心却难得清净。 今日之后,那拨一下动一下的千年寒铁算盘珠子,能否平安呢? 清晨时分,临街店铺中开得最早的便是早点铺子与茶楼。 去往六部必经的大街之上,此刻人来人往。 一片安宁热闹中,忽有身着大理寺差服的佩刀官差开道。 人群纷纷避让,低着头不敢乱看。 晏泯坐在一座茶楼里,凭窗望向街道上此时经过的那一顶四人抬的官轿,语气闲适地道:“先前是刑部尚书,这一顶则是大理寺的朱廷尉了……” 说着,看向其后紧跟着的一辆马车,似笑非笑地道:“那……这里头押着的,岂非便是我心心念念的萧节使?” “看这阵势,应当是了。”他身后的仆从低声说道。 “萧侯啊萧侯……便是性命安危当前,也一贯是最沉得住气的,想此前在营洲时,我便是于定力之上输了他一成。”晏泯说着,“啧”了一声:“我倒有些好奇,他这份于棋局之上敢将性命压上,且能不动声色与人博弈的定力,究竟是如何磨练出来的?据我所知,他的身世十分寻常,无甚值得一提的变故或际遇……” 那仆从接了一句:“到底是久经沙场之人。” “也许吧……”晏泯似有一瞬的思索与出神,而后感慨道:“起初于北地布局,倒无所谓他死还是活。如今经了这么一遭,倒果真不愿意看他出事了,如此万中无一的盟友……你说我怎能舍得轻易放掉呢?” 仆从会意:“郎君放心,各处已安排妥当。” “先不着急,等审完再说。”晏泯“哗”地一声展开折扇,含笑道:“萧侯唯一的缺点便是过于固执,经此一遭,总该得以认清事实了……” “郎君料事如神,早知萧节使入京必有此困。” “非是我料事如神。”晏泯眼底笑意微淡:“而是这朝廷,这世间,一贯如此,毫无新意。” 同一刻,不远处的一片民居外,蓝青手中提着一尾鱼,刚从早市回来。 一路上,他面色如常,只偶尔与看似偶然遇见的行人点头示意,彼此都像是在此居住了许久的熟人。 回到民居内,他推开了一座院门,走了进去,将门合上。 他朝前堂走去,随手将买来的鱼丢进了廊下的木盆中,面色只剩下了郑重。 “可都准备好了?” 两侧耳房内现身出了一行衣着寻常的“普通人”,朝他行礼间,为首者低声道:“皆已完备。” “以此为号。”蓝青手持苏先生特制的响箭,定声道:“哨箭声起,立即动手。” “是!” “你们作何?” 定北侯府内,面对要闯入萧夫人居院的武卫,春卷皱着眉一脸防备:“你们不过是奉旨看守侯府而已,我们夫人如今尚有诰命在身,岂容你们这般放肆!” “好了,让他们进来便是。”一道声音传来,萧夫人自堂中走了出来。 “夫人。”春卷垂首避到一旁行礼。 那为首的武卫见到了萧夫人,面容稍缓:“方才见有一道可疑人影潜入府内,我等一路追到此处,恐是有刺客贼人混入,再伤到了夫人,才欲入内查看。” “原是如此,那诸位大人但请入内搜查。”萧夫人不动声色地道。 武卫便抬手示意手下跟着自己进去搜找。 他不着痕迹地留意着院中仆妇女使,又仔细分辨了屋内陈设与细节之物摆放,确定没有异样之后,适才退了出来。 “刺客不在此处,打搅夫人了。”他拱手揖了一礼,带着下属很快离去。 “夫人……他们这是察觉到什么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