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时已到 第9节
她伸出了手去:“苏姑娘也跨过来吧。” 已有些看呆了的苏莲娘回过神来,把手递了过去。 火盆上方,少女细嫩的手指被映照得几分透明,纤细柔软带着暖意。 苏莲娘从火盆上跨过去,喻氏便同丈夫介绍起了莲娘的身份。 见妻子一脸欣赏,两个妹妹也待对方热情无比,仿佛是对待上门的贵客,吉南弦也很释然地笑了:“好了,带苏姑娘去膳堂用饭。” 一家人扶着老夫人,说笑着往院中行去。 一餐饭吃得温馨愉悦。 饭后,衡玉使人将一身倦意的苏莲娘送去了客房安置歇息后,才道:“还未恭喜阿兄擢升太子舍人——” 今日她家中可谓双喜临门。 喻氏仿佛才想起自家夫君升官的事:“对了,此事怎之前半点风声也未听到?” 吉南弦含笑道:“圣人自有考量。” 孟老夫人笑而不语。 圣人有仁名,又岂会真正对昔日老师的后人毫无思量。 只是一切的前提都还需自身争气才行。 所以才有南弦这整整五年的磨砺—— 这五年来,南弦静下心做实事,不急不躁,是对的。 “今日公堂之上,听闻险些叫那曹观亭暂逃了罪名。”吉南弦一贯理智,并未被擢升之事占据全部头脑,此时随口问道:“听说是幽州官衙及时送来了物证与供词?” “可不是么,幸亏来得及时。”喻氏道:“这是老天都在帮咱们阿宁呢!” “可不见得就是老天。”吉南弦笑了笑。 衡玉转头看向侍立一旁的小丫头:“吉吉,你将曹观亭带回时,在广平县或回来的路上,可曾遇到过什么值得留意的人或事?” 在她看来,此事绝非巧合。 且今日她听得分明,那物证是直接由幽州刺史使人送来,吉吉不过是去广平县揪了个曹观亭回来,怎就惊动了幽州刺史?又如此之快便查明了此事的前因后果,事无巨细地理了物证出来,并快马加鞭送至京城? 这怕是有人于背后推动此事。 且多半有些身份。 “那日倒是遇着了一行人想拦路来着……”吉吉回忆着道:“是个萧姓的郎君,带着一群人马追来,后来问了几句,却又调头离去了。” “萧姓郎君?”衡玉看向兄长:“阿兄可知幽州有值得一提的萧姓人家吗?” “幽州……倒是一时记不起有这号人家。”吉南弦思忖了片刻,问吉吉:“那郎君多大年岁,是何模样?” “二十出头的模样,很年轻。”吉吉认真地道:“且生得很好看呢!” 第009章 百无禁忌吉娘子 衡玉听得愈发好奇了。 年轻又好看的郎君…… “起初既是相拦,或是与苏娘子家中有些关系,只是苏娘子当下似乎也并不清楚——”她推测着道:“对方后来未再相拦,没准儿是看出了端倪,于是便转头去查了曹观亭?” 毕竟曹观亭是两头骗着,此前苏家也并不知情,使人相拦也是正常反应。 但这位郎君后面所为,却是叫人忍不住更加高看几眼了。 如此说来,这位郎君不单年轻又好看,还极明事理呢。 衡玉眼底有一丝笑意。 虽未曾谋面,也不知对方究竟是谁,但同明事理的聪明人打交道,总是叫人愉悦的。 吉南弦对妹妹的推测表示赞同:“应当是如此了。” 一家人未再深究此事,而是由孟老夫人带着去了祠堂上香。 衡玉手里牵着个脸颊圆嘟嘟的粉裙小姑娘,这是她阿兄嫂嫂的孩子阿姝,刚满三岁。 对了,她家嫂嫂肚子里如今又怀了个,月份小尚且不显——但有孕在身也不耽误嫂嫂撸袖子就是了。 衡玉几人朝着牌位跪下叩首。 吉南弦将擢升的圣旨高捧在手中:“孙儿定不忘祖父教诲,日后必尽力辅佐太子殿下,护江山社稷,施利民之举,开太平之道。” 衡玉跪在那里,望着祖父的牌位,眼底有些湿润。 自祠堂离开后,吉南弦慢后两步,道:“小玉儿,随我去书房说话。” “阿兄可是有要事?” 外书房中,只兄妹二人对坐。 吉南弦看着妹妹,眼底透出郑重:“阿衡——” 衡玉怔了怔。 阿兄喊她阿衡而非小玉儿,只两种情形。 小时候,她每每听到兄长喊她阿衡,便知自己又犯错了。 待大些,遇到紧要严肃之事时,兄长也会喊阿衡。 现下看,像是后者。 果然—— “那刺青图纹之事,有线索了。”吉南弦压低了声音说道。 衡玉浑身绷紧,眼神巨变。 八年了…… 终于有线索了! 八年实在太久了,但并不曾磨去她想要查清阿翁之死的决心。 她知道,当年阿翁拼死相护之际,喊出的那句“活着才能替阿翁报仇”,不过是为激她求生之言,但在她心里,这是她必不可能放弃之事。 幸而兄嫂和祖母一直信她,单凭着她画出来的一张图纹,便如大海捞针般暗中追查了整整四年。 “阿兄,线索出现在何处?”她连忙问。 “营洲——” 营洲? 衡玉眉心微拧。 北地。 那是晋王谋反之前的封地所在,而今坐镇之人,是赫赫有名的定北侯萧牧…… 仕女图纱灯内,烛光闪烁跳跃了一瞬。 送走了苏莲娘之后的日子,与蒋媒官一同出入于各府邸的衡玉有些忙碌。 听闻今日是要去姜府,为姜家姑娘画像,衡玉颇为意外。 姜家只一位姑娘名唤姜雪昔,其父姜正辅如今任中书令,为中书省之首,位同前朝宰相—— 然而姜姑娘自幼体弱多病,今已年过双十,议亲之事仍一直耽搁着。 此番她是第一次入姜府,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位姜家姑娘。 九月初至,今日落了场雨,便添了两分凉意。衡玉提着画箱,罩了件丹色绣白鹤披风,随蒋媒官一同被请入了姜家姑娘的居院中。 由姜府的管事婆子引见罢,衡玉解下披风,于画案后坐下。 姜雪昔坐在梳背椅中,望着替她画像的少女——亭亭少女挽着双髻,纤纤皓腕执笔,螓首玉颈,浅青襦裙杏色薄衫,束着襻膊,面上此际满是认真之色。 “吉小娘子生得真好看,不愧为京师东西二市,五十四坊公认的第一美人儿。”姜雪昔含笑说道,声音是久病的虚弱缓慢。 衡玉笔下微顿,莞尔一笑。 不得不说,女孩子间拉近距离真的很简单。 谁不喜欢被夸赞呢。 “那是因为误传之人没见过世面,也怪姜姑娘轻易不出门,若世人瞧见了姜姑娘,京师第一美人的名号自是与我无甚干系了。” 姜雪昔掩嘴笑了笑。 小姑娘长得甜,嘴巴也甜。 但她心中仍是认为,自己断是比不了的,因为吉小娘子好看的不仅是样貌。 自己当下所见,女孩子既熏得一身书香气,举止又落落大方不拘小节。 传闻中,这位小娘子在外流落数年归家后,踢蹴鞠打马球玩投壶,还养童养婿……咳,这个只是传闻,当然,纵然是真的,也是愈发叫她钦佩羡慕的存在—— 总而言之,这位身为大盛第一位、也是唯一一位官衙女画师的吉小娘子,可谓是“百无禁忌”。 旁人指指点点,有不少难听之言传入她耳中,但她只一个想法——这样的女孩子也太潇洒了吧。 若可以的话,她当真也想这样活着。 随心所欲地活着。 不知想到了什么,姜雪昔眼神微黯,柔声道:“我常年抱病,形容难免衰颓,该是什么模样便画什么模样,吉小娘子不必费心于笔下。” “岂会!姜姑娘纵是未施脂粉,也是灵秀无双,婉丽动人!”蒋媒官在旁笑着称赞道。 姜雪昔唇边笑意虚弱浅淡。 四目相对,衡玉会意而笑,应道:“姜姑娘放心。” 姜雪昔含笑轻轻颔首:“多谢。” 作画毕,衡玉抱着画卷,与蒋媒官一同离开了姜家姑娘的居院。 “大人,那二人应是官媒衙门里的人,奉旨前来替姑娘画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