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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玉摇摇头:“说实话,我瞧了二姐姐多年,她实在是怕事的人,恨不得天下事儿都与她无关。” 虎狼屯于阶陛,尚谈因果,迎春就是这样的人。 从前黛玉探春等人不是没有劝过迎春,连主子的东西都敢偷偷摸摸当了自己吃酒赌钱的奴才留了做什么?可她只是一味怕事懦弱,说闹了出来大家没脸还要惹长辈生闲气,自己只说东西丢了就罢了。 凤姐儿挪了挪身子笑道:“林妹妹帮我出个主意吧——来日你也是给人做嫂子的。” 黛玉抱着手炉:“二姐姐这样性情也是有好处的,她既然连屋里的嬷嬷也怕,何况是嫂子了。凤姐姐只管以二姐姐的名义将她屋里的恶奴发落了,我保证,二姐姐绝不会来跟你求情,或者闹出去叫你为难。” 依着凤姐儿的脾气,迎春屋里这些奴才的腿她都打断八遍了! 只是姑娘们未出嫁都是娇客,她怕做主处置了小姑子屋里的人,落人埋怨不说,传出去还叫人说她越俎代庖手伸的太长。 如今听黛玉一说,倒是恍然:是啊,迎春的性格,真的是面团一样。奴才们说的话都不反驳,何况是凤姐儿要借她的名。 迎春难道敢跑来对凤姐儿说:我没有叫你处置下人吗? 那还不如盼着太阳从西边出来。 于是凤姐儿当即命丰儿:“去,把二姑娘屋里的人,都给我叫过来,一个不留。” 而这里,黛玉问起香菱的亲人可否寻到了,凤姐儿忍不住叹气道:“找到了,只是她爹娘当日因她被拐了去,伤心至极,偏生祸不单行,后来家中起火家业又败落了。亲爹便跟着一个游僧出家去了再无音讯,亲娘现住在她外祖家,自己做针线勉强度日,也是疾病缠身。如今相貌年纪都对上了,才知道,她原叫甄英莲。” 黛玉听了也觉得心酸:“她可愿回去?” 凤姐儿点头:“她一听亲娘还在,是死活都要走的。我叔父出京前嘱咐了,薛家自然不敢再留她。听说薛大……咳咳,薛大爷很闹了一场。未防着他闹出混账事来,现在香菱已经住到王家去了。”她说顺了嘴,差点当着黛玉说出薛蟠外号来。 她跟贾琏私下里都是称呼薛蟠薛大傻子的。 果然是过了御前才有用,王子腾当着皇上下过保证,自然就要做到,否则再被人弹劾可就是个欺君之罪。所以管什么侄子外甥的,统统不理会,直接让夫人将香菱从薛家带走了。 黛玉便道:“那来日我送她些东西,劳烦凤姐姐转交。” 凤姐儿点头:“她一个女孩子怎么能孤身下江南去,等春日开了河,我便叫昭儿旺儿两个亲自送她回去跟母亲团聚,再从南边给她们母女置办个小宅子。林妹妹若有什么要送她的,只管交给我。” 黛玉想起香菱曾经跟薛宝钗进过荣国府,见了探春屋里满满的书全是羡慕,想看又不敢动的样子,不由替她酸楚:依着她的出身,也是乡绅小姐,要是好好的长大,说不得也是满腹诗书。 李纨和探春到的时候,凤姐儿已经处置到第二批人了。 “姑娘家腼腆尊重,你们倒是越发蹬着鼻子上脸了!如今二姑娘告到我这里,将你们的罪状都说与我听,自然是信得过我这个嫂子,那我就不得不替她管教你们,否则家里要没了王法了! 王柱媳妇,你婆婆做了姑娘这些年的奶嬷嬷,你跟着也管着姑娘的胭脂水粉,从中克扣了不知多少,一并去庄子上陪你婆婆吧!都给我记住了,从此后他们家的子女不许入府,便是亲戚也不许当体面差事。” 探春就见一个痛哭流涕的媳妇子被拖了出去。 李纨则略微蹙眉:她不信凤姐儿不知道她们两个从荣庆堂门口过来,非挑了现在打骂下人,这是给谁脸色瞧呢。 平儿倒还是如常的客气:“大奶奶,三姑娘是来探望我们奶奶的吧。” 厚缎锦帘一掀,屋内的热气就涌到脸上来,探春不知是热气蒸腾还是心里难受,只觉得自己眼睛都湿了。 这样的冬日里,迎春就可以躲在屋里看书下棋,还有嫂子替她出头帮她收拾房里的下人。而她的嫂子,却只能带了她冰天雪地站在老太太门口求见。来来往往的丫鬟婆子们看着,谁不指指点点。 前几个月她还和迎春一起帮着凤姐儿管家,人人见了她要堆笑称呼一声三姑娘,上赶着巴结。可现在二房犯了事,分了家,她也变成了打秋风的穷亲戚似的,连下人们的脸色也跟着叫人难堪起来。 元春就来了两回,王夫人就心疼的哭天抹泪,再不让她来,只打发李纨和探春过来。 每回老太太又不肯见,回去后王夫人就会指桑骂槐,嫌她们不中用。 这次更是…… 李纨和探春一进门就愣住了。 她们是从荣庆堂门口过来的,既然要用苦肉计,就不可能穿着貂皮大衣带着狐皮帽子的,因而冻得脸色略有些苍白。 原本进门是想跟凤姐儿诉苦的,谁知道凤姐儿比她们看起来比她们脸色白多了。 凤姐儿头上带着秋板貂鼠昭君套,围着攒珠勒子,一点儿妆容不带,半卧在床上哼哼唧唧的,旁边周眀薇一脸严肃的在诊脉:“二奶奶,跟您说过了,不要动气劳累,您怎么能不听呢。” 凤姐儿继续哼哼,对李纨虚弱道:“大嫂子,三妹妹,恕我不能起身迎接了,你们快自己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