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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两日间,儿女的前程都被王夫人给别住了,赵姨娘忍无可忍,觉得自己无需再忍。 不过探春的话,她还是听进去了一句。 就是那一句姨娘哪一回在太太跟前生事能讨了好。 她想了想,确实如此。 然而她的思路跟常人不同,探春是叫她不要生事,赵姨娘理解的却是,不要在太太跟前生事,免得被她欺压。 故而听闻今晚荣国府家宴,赵姨娘就来了。 当着刚从宫里回来的林姑娘,当着老太太,当着两位老爷,她非要王氏给她一个说法不成! 赵姨娘扑倒在贾敏跟前,身上是水,脸上是泪。 “老太太,奴婢也是家生子,老太太当年做主点了头叫奴婢服侍老爷的,如今奴婢求老太太给奴婢一条活路吧。” 贾敏蹙眉,开口道:“谁不给你活……” 还没说完,就听赵姨娘继续哭道:“奴婢卑微,怎么都是不要紧的。之前太太扣了奴婢身边两个丫头一吊钱的月钱,奴婢也不敢说话不敢声张的。倒是二奶奶还去奴婢窗前训斥了几句,骂我本来就是奴才,也配用两三个丫头。” 本来坐着准备看热闹的凤姐儿忽然被点了名,只觉天降横祸,不由嘴角微抽,看向邢夫人。 邢夫人又瞪新柳。 小玲正是新柳去安排的人。 新柳冤枉的很:现在邢夫人跟王熙凤婆媳和睦,她这个做丫鬟的是疯了才会去说二奶奶的不是。 凤姐儿也想明白了,不由无语。 鸳鸯心道:这就是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了。方才鸳鸯看的清清楚楚,赵姨娘在外喧哗,邢夫人露出了笑容。 想来这是大房挑唆了她来? 可惜邢夫人和凤姐儿也料不到,赵姨娘冲进来第一个状告的居然是王熙凤吧。 猪队友不过如此。 凤姐儿连忙起身说道:“这是从去年公中的例,姨娘的丫鬟每月一吊钱改为五百钱,所以两个丫头就短了一吊钱,请老太太明示,至于赵姨娘说我骂她的话,我并没有说过,老太太我也不敢说呀。姨娘到底为府上添了一位少爷一位小姐,有两个人服侍是应该的。” 经过凤姐儿这话一说,赵姨娘脑回路又回来了。 对了哦,我是来替儿女讨好处的,至于琏二奶奶平时那点事,可以先放放。 贾敏自己就是嫡女,出嫁后是正妻,看小妾就不喜欢,何况是看赵姨娘这种调三窝四的小妾,让她进来哭诉也是下王氏的脸面,但并不会为了赵姨娘的话,就去怪责王熙凤。 于是对凤姐儿点了点头:“凤丫头,我知道你是守礼的,公中的规矩你也跟我报备过了。” 王熙凤松了一口气,这才敢坐下。 赵姨娘继续哭道:“老太太,奴婢明白自己的身份,也不敢争什么。但三姑娘和三爷可是老爷的亲骨肉,也是主子,还请老太太可怜可怜吧。” 王夫人脸色铁青。 赵姨娘这意思,就是自己这个嫡母不慈,虐待庶出儿女了! “老太太,三姑娘打小就被太太抱走了,与我一贯是不亲近的,太太对她面上倒还过得去。可三爷,因出生的艰难,老爷做主叫我这个亲娘养着,太太就一直看不惯。宝玉四岁就读书认字了,可环儿足足拖到六岁。” “直到现在,宝玉有了进宫伴读的尊贵,太太越发多嫌着环儿了,日常就叫他在自己跟前抄佛经,这样小的孩子,抄佛经岂不是移了性情?” “今日我求太太请个先生来家里教环儿功课,日后也可科举出仕,光宗耀祖的,谁知太太不但不许,还痛骂环儿不争气,在家学里功课极差。” “可是请老太太明鉴,环儿之所以功课不好,就是因为念着家学!” “家学里头极乱,哪里是学习,听说爷们聚在一起,全都是玩乐的营生!” 赵姨娘眼角瞥见王夫人似乎要说话,连忙继续倒核桃车子一样往外蹦词儿:“况且家学里不单只有贾家子弟,还有亲戚呢,尤其是太太那个侄子薛蟠薛大爷,自己嫖/赌不说,还领着头在里面勾搭男学生,给几两银子,就把附读的学生包占下,当成粉头取乐。这些事现都有人证,奴婢也说得出人名!连宝玉,当日在学里也是一样的营生,还曾为了这些事打架!这样的家学,环儿怎么能出息,太太这不是害了环儿又是什么!” 贾敏原本只是面色淡淡地听着,直到最后这一串话,才骤然色变! 这样肮脏污秽的事情,赵姨娘居然就这么秃噜了出来,在座的还有好几位未出阁的姑娘呢! 果然黛玉面上已然露出厌恶惊疑之色。 当日宝玉去念书,原来竟是这样吗? 她心底止不住的失望起来。 原本每回看宝玉因不上进被舅舅打骂,黛玉还会觉得可怜替他委屈,不过是不爱读四书五经,不爱做文章,何苦这样打他。可如今听了这些不堪的事儿,黛玉甚至都觉得打轻了。 不知为何,她忽然想到了宫里的四皇子,皇上手里的拂尘抽中他的时候,他也只是挺直了腰背,不声不响的受着,薄薄的唇抿的紧紧地,倒像一支净直的修竹。 他跟宝玉不同,挨了打也不会落泪哭求。 黛玉想起老祖宗告诉他的话,四皇子年幼丧母,性成早慧。原来他跟自己一样,都是没了亲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