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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顾衍双手背到脑后,悠悠闲闲,“从未有人将我护在身后,阿越再护我几日,好不好?” 最后的好不好三字语调轻缓,像是孩子讨糖,软软的挠人心窝。 辛越这一路南下,当家作主挑大旗,对着突然之间就变得脆弱无比的顾衍,心里确实常常溢出些要不得的泛滥爱心,做出些不合时宜的举动,譬如总是把他的头压到她肩上来靠啦,耐心十足地给他喂药啦,睡觉前给他掖被子啦。 这都是些许小节。 顾衍方才说的将他护在身后,就属于是大义。 她的斗志本来已经懒散了下去,闻言顿时又高昂起来,心里升起一种你守家国我护你的浩然之气,拍着胸脯道:“好!送佛送到西,护夫护到底!” “……”顾衍猛咳几声,“倒也不必拍为夫胸口……” 如此平稳行进数日后,天清云淡,熏风无浪,鸟鸣啁啁绕柳腰。 除了鸟鸣,还不时有些许人声传来。 南方河网密布,两旁支流送入小商船,一同驶入曲横江中,宽阔的水域慢慢变得热闹,便总可以听到小船经过他们的大楼船时发出惊呼。 辛越靠在二层的船头上感叹:“果然有些许高调。” 顾衍坐在一旁的圈椅看书晒太阳,闻言手指在书页上点了一点,终于——上船的第一日他说的话,终于等到正面回应。 辛越正拿手挡在额前,眺望远处,忽见着水平面的遥远那端隐隐有一大片阴影,顿时激动起来:“顾衍!你看!” 顾衍闻声来到她身旁,书页翻开搁在她额上,挡住刺目日光,道:“那是江宁渡口。” 江宁的富庶,有一半来自于渡口,往北是大齐境,往南过承平河是渭国,往东千里便可入海。 辛越看到的这片阴影,其实是渡口密密麻麻,数百上千条的货船客船,舳舻相衔,密密如织,时人有称“半天下之财赋并山泽之百货,悉由此路而进。” 辛越两眼泪汪汪,扑到顾衍怀里,“终于到了!你这小郎君,本姑娘包得太累了!” 辛越本以为,待得停船靠岸,此次行程便可以在江宁渡口划下一个完美的句点,没想到同所有戏折子唱的那样,变故总在压轴处产生,最难保住的就是晚节。 船只停靠在渡口,套牢缆绳。 她走出船舱,手里抱一只青玉盒,里头装着她前日傍晚在一小渡口捡的奇形异石。 目光被粼粼江面晃了一晃,耳旁悠悠飘来一道绝不该出现在此处的声音,“好久不见啊。” 第124章 、不眠夜 辛越倏地转头,江天昏暗,天际一卷乌云滚滚而来,风满西楼。 江面波涛怒涌,浪头一道道打在船上,船身摇摇晃晃。 她扶住栏杆,一眼就看到,离他们不远处,同样停靠一条二层游船,其上立着一个蓝衣飘飘的俊逸公子,逆光而立,衣袍鼓风,猎猎翻飞,宛若振翅欲离的蓝蝶。 辛越脑中闪过冬日夜里,曲横江上,铺天火光中坠入江中的蓝影。 默默算了一下,若是这个距离,顾衍袖中一箭出去,击碎栏杆,这人恐就喂了鱼了。 她刚想开口劝一句:风雨欲来,各回各家。 肩头突然就搭上了一条手臂,辛越扶住栏杆的手被拉下来,顾衍腕间的银色护腕闪出危险光芒,她知道那底下藏着三道机括,取人性命犹如砍瓜切菜,默默将那手腕移远一分。 就听到顾衍接过话头,声音沉凝浑实,穿透江面,掠过疾风而去:“好久不见,陆相爷,曲横江水清寒,正适合提神醒脑,陆相爷游过一遭,想来是念念不忘?” “确实念念不忘,”陆于渊手肘靠着栏杆,风流不羁的模样,“顾侯爷南下江宁,红河谷上的北辽骑兵就不管了?” 顾衍反讥:“陆相爷踏我齐境,也未见你管过年方三岁的渭帝,如今可识得三百字了?” 江风厉厉刮过,吹落辛越头上软乎乎的兜帽,她伸手拢了一下,觉得很没道理,她在船上听两个男人唇枪舌剑,既无瓜子也无点心,一张口一嘴风,当即拉起兜帽下沿,诚恳建议道:“要不我先走?你们二位继续聊。” 两道眼神唰唰地朝她投过来。 辛越没看到,她的兜帽被大风刮得往后直飞,眼睛都快睁不开,侧身往顾衍怀里躲了一下。 耳边忽地传来一道锐利破空声,再是铛地一声铃响,悠悠荡荡,耳朵里好一阵嗡鸣,再转头时,对面船上已经没了人影。 陆于渊确实不是来叙旧的,十七从船舱门上拔出一支银簪,道:“有毒。” 辛越看过去,头皮顿时麻了一下,这柄簪子自尾部三分之一处,勾着一条翠尾,细小的弯钩反射出幽幽的绿光,这是……常莹的簪子,常莹傍身的暗器。 陆于渊是借此告诉她,常莹已经不能对她构成威胁了? 辛越心里百味杂陈,忽然想起自己漏了一件事——离京那夜发生的事情,她并没有告诉顾衍。 在她心里这并不是大事,说起来还有些儿女情长,只是一个顾衍的狂热爱慕者稍微口出不逊,指责她不该回来云云,可能还有一场未遂的刺杀,但既然被她戳破在了台面上,她乐意当此没有发生过。 她听两句傻话,说两句实话,夜风一吹就散了。 此刻刚想解释一二,天穹霎时被乌黑卷云吞噬,狂风裹来几条雨丝,顾衍轻声道:“先下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