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乐 第4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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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在国子监门口停下,赶马的侍从撩开帘,“大人,到了。” 柏清珩从有些紊乱的思绪中抽身。 今年八月才举行秋试,答卷全都是国子监细心封存起来,不难找,难得是考生多,虽然阅题是封了名的,但为了公平,也怕有人存了私心,从字迹上动手脚,阅题一直都要重新誊抄。 柏清珩领便是誊抄的事,与他一起的还有礼部侍郎的儿子冯为。 冯为早到,笔墨纸砚样样准备齐全,卷纸干净清白,他却迟迟没动。 屋内烧了炭,柏清珩解开披风递给随行的侍从。 “怎么还不写?” 朝廷给的时限只有三日,在三日内必需要誊抄完,考卷数量不少,时辰紧迫,不能错字少字,非常费心神气力。 冯为愁眉苦脸,“清珩你总算来了,我现下愁苦的很呐。” 柏清珩端坐好,取笔蘸墨,“哦?” “你是不知道啊,我爹说上头改主意了,誊抄好的答卷不由丞相过目,要亲自呈到陛下面前审阅挑人。” 柏清珩第一个字都没写,顿住了。 “?” 冯为看他也停下来,拍拍他的肩膀,柏清珩笔端的墨被抖了下去,开出一朵墨花。 冯为有些抱怨,“清珩,你听到这个消息,是不是也害怕了。” “新帝暴戾强硬,喜怒无常,要是我们的字不如眼,活着出了什么错,亦或者没出什么错被他挑错,岂不是小命不保。” 新帝的暴戾作风他自然有所耳闻,但剥开表面来看,新帝并没有虐民生,提携上去的官员,重新挑选的新官员都是好的,人没见过暂且不论,但或许未必如同传闻。 且听人说新帝今年似乎二十都未满一? 柏清珩重新抽了一张新卷纸,又蘸了墨,这次下笔没犹豫。 “尽人事,听天命。” “认真做好就行,但若是迟迟不动笔,迟了交差的时限,才是真的错了。” 冯为经他这么一说,倒是被开解了。 “也是。” 言罢,他也跟着动手。 柏清珩从国子监出来的时候,已到入夜,周遭街沿的灯笼都亮了起来,他舒展舒展酸疼的手腕。 侍从早回柏府拿了晚间的吃食,现在柏清珩要回私宅送饭,马车驶出国子监,过街沿的时候,听到外头有小贩高声卖兔子的吆喝。 柏清珩撩开帘子看。 看到小摊上笼子里面有很多只兔子,灰的,白的,灰白相间的,其中有一只躲在最后面,啃着小白菜,眼睛红红的。 脑中闪过怀乐红红的眼。 他叫了侍从停下,指着那只在角落里的兔子。 “要了。” 柏清珩把兔子留在马车里,待进去送了吃食,出来的时候,他才将兔子提出来,拿给柏俐君。 “喏,哄人的。” 柏俐君还没有问那来的,什么时候买的,哪买的? 门口已经没有他哥的身影了。 柏俐君把兔子交给怀乐,神秘兮兮凑到她耳边。 “乐儿姐姐,这是我哥特...地给你买的哦。” 兔子晚上都在被人提来提去。 怀乐一抱它,它就舒服地阖上了眼窝在怀乐的怀里。 十七没了,怀乐一直耿耿于怀。 如今又得了一只小兔子,她很开心,点点它的耳朵,笑得很开心。 像是为了弥补逝去的十七,对曾经的十七承诺,她说,“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小兔子似乎有所感应,朝怀乐的掌心蹭了蹭,洁白柔软,看得怀乐心窝窝都软了。 不知道为什么,她看着小兔子酣睡的模样,脑海中忽然闪过一幅画面。 有...有一个人看不清脸,也曾经给了她一只兔子。 看不清那个人的脸..... 好熟悉,是那个梦,她做过的梦。 画面和她曾经梦到的一样,是二哥哥,但是比梦里还要清晰。 他甚至听到了二哥哥的声音,他唤她。 “阿囡……” 画面里的怀乐抱着兔子,似乎在生气,背过身不理他。 二哥哥一直在她身旁打转转,手拱成求饶妆。 “哥哥在外面捡的,收了小兔子,阿囡不要生哥哥的气了成不?” “不....” 她说不,摸着小兔子,脸上却漾开了笑。 和梦里的不一样,不一样,梦里的二哥哥没有说过这些..... 她脑子里怎么会闪出这些画面这个? 头好疼…… “乐儿姐姐,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怀乐甩了甩头,猛地回过神,她的目光又落到小兔子身上。 “......” 柏俐君很担心她,乐儿姐姐明明刚刚还笑着的,下一瞬仿佛很痛苦.... “真的没事吗?” 怀乐已经缓过神了,她说没事,没有和柏俐君说这件事情。 “只是在想要送什么回礼给柏大哥。” 原来是想这个啊,柏俐君安慰她。 “乐儿姐姐不要苦恼,我哥他什么都不挑...不对,只要是乐儿姐姐送的,肯定都喜欢!” “啊?” 真的吗? 可是她现在是个穷光蛋。 怀乐还在苦恼,要如何赚铜板买回礼,没有听出柏俐君的弦外之音。 她如今已经有些怕送礼了,从前的平安穗,送出去也被丢了出来。 思及此,怀乐心里一阵难过。 被丢掉的太多了,除了平安穗,还好有多,都是被丢掉的,连她也是被丢掉的。 那些........ 藏在心里最深的角落,怀乐从来没有忘记。 * 入了夜,奉先殿一片静谧。 傅忱禀退了所有的人,批了一天折子他没察觉到累,大概是麻木了。 盯着外面的白玉兰看了一会,他叫暗桩去酒窖里拿酒来。 独自一个人,喝了许多坛。 地上空掉的酒坛比上次他和付祈安加起来喝得还要多。 多喝一些,多喝一些。 喝醉了就能看到梁怀乐了,她就会来牵他,扑到他怀里带他回家。 所以一坛接一坛,直到吐。 这次比上次还要醉,没吃东西,胃里空着,肚里绞着疼,傅忱指尖垂在膝上,不住地颤抖。 到了黑夜,他就脱下克制清冷的面具,开始露出他的脆弱,任由痛苦折磨他。 他越来越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白日里清醒的时候,他还能说都只是习惯了梁怀乐陪在他身边久了,无法适应她的骤然离开,都是假的,可痛苦是那样真实,叫他胆颤。 他真的以为会好起来,可是没有,他一遍遍要逃离的地方,被梁怀乐圈地为牢。 他恨她,又想她。 真的.....好想她,做什么都想到她。 他不敢离开。 天亮时还好些……入了夜,太安静了。 在西律时,父皇都不许他喝酒的,他的酒量一点都不好,是到了南梁,梁怀惔他们总是欺负他。 给他灌马尿,知道他酒量不好,就灌给他很多酒,看他酒后失态,很多次,第一年的头几月,几乎每天都是。 傅忱的酒量就是这样被灌练出来的,他也越来越学会了酒后克制隐忍,一但被人发觉他的异样,就会被人取笑,无止境的凌.辱。 没有人知道那段时日他有多难熬,多窘迫,没有一个人帮他,都在旁边围着取笑,笑声那样大。 他一个人扛了好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