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鲜柠 第75节

    “对,班上还没人报名,”他顿了下,“我记得陶静安会弹钢琴。”

    “啊,她呀!是会弹一点,她自己觉得弹得不好,我还以为她不会跟人说呢。”

    鬼使神差地,他回:“她弹得很好听。”

    老人又笑了,“回头我跟她说说,她现在都不怎么参加活动了,我可真怕她成天坐出毛病来,刚才也是说了半天才让她出门去。”

    他不知怎么就想替她说话,“现在作业多,要写不完了。”

    “那也得劳逸结合呀,你们也得记得休息,别把身体给搞垮了。”

    电话结束时,沈西淮很久都忘了要动,手在隐隐发麻,他站去冰箱前,脑袋搁进去,让自己冻了会儿,再猛灌几口冰镇柠檬水。

    窗外的银杏叶开始泛黄,天渐渐冷了。排练室里梁逢君跟程前刚吵完,又忽然提起一个人来,苏津皖说那个人喜欢特吕弗,几人唠完,总算说回艺术节。

    “演什么呢?不如这回程前吉他,我来演演诺有缸。”

    沈西淮手里是梁逢君的吉他,拨出句音调,“这个怎么样?”

    “黑鸟?不是甲壳虫的么?”

    “就演他们。”

    “你不是不怎么听他们么?”

    他放下吉他,“跟演不演没关系。”

    梁逢君仍旧不同意,可好说歹说,这位沈大少爷都不松口。

    他甩手不干,“我算是看出来了,有些人的心情就跟天气一样,之前运动会前一秒还不高兴呢,忽然就跟打了鸡血似的,跑赢我……跟跑道上其他人,完了拿奖,不又高兴了一段时间么?”

    沈西淮冷着脸,“不排就走了。”

    “靠,真走啊?听你的还不行么?我是怕演砸了!那可是神尾曲!”

    曲子定下,乐队开始紧赶慢赶地编曲排练。

    晚上回去继续看特吕弗,又拿出生日时斯瑞哥送的贝斯,他从没在琴面上涂鸦,下笔很谨慎,第一天画了柠檬,第二天不知画什么,添了个橘子,又随便加些其他符号,再换背面,这回只画一个意象。

    睡前又坐桌前写题,期中考试的分数高了一小截,排名却纹丝不动,努力排查原因无果,他躺床上睡不着,隔会儿又起来背《逍遥游》。

    早上起不来,抓了个面包就去学校。陶静安最近来得比平常晚,先前给她同桌带的是面包和果酱,这回是热腾腾的炒肝,她同桌站去走廊上吃,路过的年级主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没看见。

    沈西淮将没吃完的面包丢了,抽出语文书,昨晚背熟的《逍遥游》宛若天书,一句也记不得了。

    晚上去排练室拿琴,带去大礼堂排练。

    陶静安是踩点来的,跟她一起来的是她的同桌,带了书坐在台下,等陶静安上场才抬头,拿出手机给她录像,排完没法提前走,两人坐在一块看录下的视频,很快又拿出书来看。

    黄杨树最后上场,鼓搬不来,只需熟悉站位,梁逢君不乐意,要去申请不排练,沈西淮把人拉住,理由没有,只说必须来。

    冰箱里的柠檬消耗得很快,又有越来越快的趋势。

    晚上经过生鲜超市,丢下车进去,出来时手里提两个大袋子,到家一股脑倒进水里,一只只洗,洗完也数完,55个。扔进冰箱,又站着没动,等全部吃完,大概没必要再买了。

    第86章

    晚上写题到三点,隔天困到睁不开眼,中午没去排练室,倒头就睡,醒来时教室安静到只有翻页声。

    他脑袋一动,看向左前方,视线还有些模糊,只看见陶静安趴在桌上午睡。

    陶静安这学期没再去图书馆,争分夺秒地看书,她请过一周假,回来后总是凝眉,话比往常也少。他故意让她碰倒自己手里的饮料,想跟她说话,想给她买柠檬水,但没能成功,反而耽误了她的时间。这事儿做得很他妈蠢。

    视野里有什么在动,他揉了揉眼睛,坐了起来。是陶静安的同桌醒了,起初活动手臂,然后停下动作,视线落在旁边人身上,好一会儿都没有挪开,他又趴了回去,这回和陶静安面对面。

    沈西淮站了起来,转身出门之前,看见趴着的人颤了颤肩膀,是冲旁边仍在睡觉的人笑了。

    他很少注意陶静安的同桌,但这并不是他第一次看见他笑。

    那几天的作业多到荒唐,陶静安的同桌放弃做眼保健操,埋头写题,中途也抬起头看向旁边的人,大概笑出了声,以致于陶静安停手睁眼,茫然地回头看他,两人说了句什么,一起笑了起来。

    不久前在校外的炒肝店,那把伞是陶静安的同桌临时买的,很小,大半都打在陶静安身上,中途陶静安被人不小心撞了下,同桌扶住她时,两人面对面笑了。

    艺术节当天,淮清再次下起了雨。

    这场雨下得过于应景,沈西淮站在场边候场,手心莫名出起了汗。他并不是第一次表演,却是在陶静安面前第一次表演。乐队成员们还在练习,他拨弄着贝斯,时间慢到像是可以听见声音。

    陶静安上场时台下响起一阵掌声,她穿白色长裙,低头调整琴凳,乌黑的发丝落到一侧,露出修长脖颈。

    她回头扫了眼台下,在某个方向一定,然后转回头去,手指落去琴键上。

    雨夜,肖邦的《雨滴》,和台上恬静的人。

    是一场时而安静时而急躁的雨,打在植物上,充沛得快要饱胀起来。

    沈西淮忘了眨眼,连呼吸也不敢,周边事物消失不见,只那一束灯光洒落在她肩头,像是雨滴,随着她的动作在肩头轻轻跳跃。

    最后一个琴音落下,掌声之外是身后大为感叹的梁逢君,沈西淮仍一动未动,看见陶静安拂着裙尾站起来,向台下鞠躬后视线一定,伸手招了几下。

    他顺着方向看过去,在一众坐着的观众当中有人站了起来,手里拿一只手机录影,然后抬起头,冲台上的人笑了笑。

    肩上忽地一重,沈西淮回头,梁逢君喊他给身后即将上台的人让路,他往旁边退,身后程前说后悔刚才没把钢琴美女录下来,苏津皖则说她录了后半段。

    他低头去看身前的贝斯,今天刚从家里背来,更像是多此一举。

    没时间换,就这样直接上了台。

    视线往两边扫,没看见人,再看往台下,刚才那个方向的人似乎也已经不在。

    梁逢君的吉他在他走神的空档慢慢响了起来。

    “i read a oday,oh boy

    about a lucky man who made a grade……”

    煎熬的五分钟过去,台下掌声雷动,但他知道演砸了。

    刚下台就被梁逢君送了一拳,“搞什么东西?说要演的是你,现在演成狗屎的也是你!”

    他嘴一张,只艰难挤出两个字,“抱歉。”

    噎得梁逢君说不出话来,又拍他一掌,“我这不是开玩笑么……也没那么差。”

    他没再说话,装好琴背上,推门出去。

    十一月下旬的雨不大,淅淅沥沥下着,他抬头看乌漆墨黑的天,明天就是陶静安的生日。

    他转身回了礼堂,从后门进去,摄影机架在中间,旁边两个摄影社团的学生他认识,他跟他们打招呼,临时编了个理由,提前跟他们要来整场表演的录像。

    那场雨持续下了几天,很快放起晴来。

    期中考试刚结束不久,依然是一成不变的排名,沈西淮不再去排练室,乐队成员不在,统统请假去参加艺考。

    食堂的菜式翻来覆去只那几样,他懒得去,低头刚写一道题,沈西桐的电话来了。

    教室里没什么人,他直接按了接听,沈西桐声如洪钟:“沈西淮,告诉你个好消息!”

    他将手机拿远,起身往外走,“说。”

    西桐迫不及待,“我终于来月经了!终于啊啊啊啊!”

    沈西桐盼她的月经盼很久了,沈西淮无语片刻,挤出两个字,“恭喜。”

    又问:“你人在哪儿?”

    “教室啊!”

    “东西买了吗?”

    “没,你现在去!”

    沈西淮去校外超市买,又要了热牛奶和餐巾纸,一次性裤,再去餐厅打包了饭菜,一并送去沈西桐教室。

    回去时抄近路,经过大礼堂时停下,驻足听了一会儿,他顺着哭声走了过去。

    苏津皖上午刚从省外艺考回来,到家跟父母大吵一架,气冲冲来了学校。

    沈西淮起初远远站着,等苏津皖察觉后抬头,才走近几步。

    低头看她,“怎么了?”

    苏津皖只是摇头,伸手抹掉眼泪。

    沈西淮大概猜了出来,但他并不擅长安慰人。

    “跟他们说了没用,那就别管了。”

    苏津皖抽噎着没说话,沈西淮无法,“回教室吧,作业很多。”

    他站着没动,等了一会儿才见苏津皖往外走。

    他隔了几步跟在后头,到礼堂门口,苏津皖忽然停下,只肩膀在小幅度地耸动。

    他迟疑几秒过去,仍不知该说什么。苏津皖似乎在极力控制着自己,但效果甚微,他认为自己必须说点什么,“先考——”

    话没完,旁边的人转过身来,伸手抱住他。

    沈西淮下意识要往后退,苏津皖只是闷声哭,没有松手。

    他停住两秒,不露痕迹地推开她,“先回教室,我去买创可贴。”

    苏津皖的手在流血,她抬头看他,哭声渐渐小下去。

    他包里有创可贴,还是跑了趟商店。

    那张拥抱的照片在晚上被发上学校论坛,到第二天早上沈西淮才打通负责人电话,管理员应要求将帖子删掉,可新帖子又发了出来。

    他思考该怎么和苏津皖商量解决办法才不会让两人尴尬,正烦躁,苏津皖先发来消息。

    “我发个帖子澄清吧,就实话实说,说我家里有矛盾。”

    他不认为发了有用,也不愿意看见苏津皖被迫袒露自己的私事。

    他回:“我发吧。”

    他编辑好内容,用了旁观人的角度,让梁逢君匿名代发。

    梁逢君回复一串省略号,又说:“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是什么大人物,发了也没个屁用,这些人就是吃饱了没事儿做,只会越说越来劲,这算个什么事儿啊艹。”

    “别说是假的了,就算是真的又怎么了?跟他们有个毛关系。”

    沈西淮不置可否,只一个字,“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