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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久久僵持不下,安春皱着眉上前,怒斥道:“你们是听不懂人话吗,人命关天,你们家谢大人就是这么教你们的?” 她说着深吸一口气,脸色难看的在身上摸了摸,这才想起来不在军营的时候她的银子都是丫鬟收起来的,顿时就有些挂不住脸,也就没注意到那衣衫破旧看起来是穷苦庄稼汉的男人眼神中闪过的诡异情绪。 那守城的两个小吏是一对兄弟,安春来的时候他们见过,知道这是荣国府的贵人,不好得罪,但自己的顶头上司更不好得罪,这时也面色为难,其中一个胆子大些的硬着头皮劝道:“姑娘,这家人就住在城东头,隔一条街的距离就是回春堂,犯不着这个时候跑出去……” 谁知安春脸色顿时更加嘲讽,冷笑道:“好一个何不食肉糜!此人衣衫褴褛,显然并非富贵人家,自古治病都是烧钱的,普通人家哪里承担的起,你当我是什么都不懂的闺阁小姐呢,任你糊弄?” 那人适时地哭了一声,哽咽道:“贵人宽宏,贵人救命!小的家为给这唯一的姑娘看病,把能变卖的都卖了!现在是实在吃不起药了,这才想着去城外照着以前的方子去山里碰碰运气,我家闺女她才七岁啊!” 他说着说着跪了下来,八尺的大男人衣着破旧匍匐在地,看着就让人心酸,再加上自家小妹妹探春也就六七岁的年纪,想起自家妹妹,多少有些共情,安春又和吴茗一起见惯了那些小官吃人,都说阎王好过,小鬼难缠,她见过穷苦的百姓被小官生生磨死的情况,因此第一时间心中就是警惕怀疑。 安春皱眉道:“行了,你先起来,男子汉大丈夫跪天跪地跪父母,他们不值当你跪。我来说。” 另一个年纪小些的小吏明显脸皮更薄些,被她这么一说脸都气红了,忍不住道:“大人有令,我们这些小的哪敢违抗,再者,他分明就是有问题——” 他被身边的另一个人戳了一下,想到谢大人当时擦着冷汗严厉的嘱咐,不情不愿地闭了嘴。 安春顿了顿。她虽然厌恶胡乱耍官威不顾百姓的,但也不是完全不懂,见这两人好像真的是有苦衷的样子,她迟疑了一下,忍痛从身上摘下临行前姨娘给她配上的玉佩,道:“我这东西大约能抵押几两银子,你先拿去救急,孩子要紧。” 年纪小一点的小吏长了张嘴,显然依旧是觉得不妥,却被其兄长狠狠瞪了回去,现在不管怎么说,哄走这位姑奶奶才是正事,谢大人吩咐过,若有错漏大家一起玩完。 谁知就在这个时候,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一阵阵布谷鸟的叫声,清脆玩转,久久不散,随后有烟花绽放,即使在这样阴沉的天空中也不甚清晰,但绝对足够引人注目。 安春脸色微微一变,下意识拉开胸前绑的严实的布条,一把漆黑古朴的长剑露了出来,即使被剑鞘封着也隐隐透出一股威慑力,她下意识抬头看向天空,试图辨认那烟花升起的方向,余光却突然瞥见身侧两边都有人冲过来,嘴里都叫着小心,却在绚丽的烟花声中不甚清晰。 一个是贫苦卑微还有病弱女儿的普通百姓,一个是态度强势隐隐有些不耐烦的小吏,千年来为官者的名声太差了,安春又长期受吴茗教育厌恶贪官,偏见之下,就下意识抬手去挡住身后那小吏,成功从对方脸上看到了诧异和惊慌,随即一股大力袭来,将她直接撞到了一边,然后很快,一把锋利的短匕险险擦过她的肩膀,冲着身后之人刺去。 直直的、凶戾的刺入身后之人的心脏。 温热的鲜血溅到她的脸上,安春懵了一下,半天都没能回过神来。 还是随后赶来的小吏发了疯地将那人推开,她才猛地回过神,手臂有些颤抖,但依旧是又快又坚定地拔出剑,穿过那人的锁骨,将他死死的钉在了地上。 耳边突然传来老人孩童刺耳的尖叫,有人大喊:“荣国府的贵女联合官老爷杀人了啊——” 即使她并没有下死手。 即使刺穿锁骨更多的是为了禁锢。 但常年生活在薛家威势和官府不作为的百姓,看到的只会是有人被剑刺穿、鲜血溅了一地的事实,他们只会想薛家终于有主子杀人了,这把刀终于落了下来,而不是另有隐情。 即使薛蟠在薛姨妈的束缚哀求下,目前还没有伤过人命,但他平日里嚣张的作风就已经足够给他定罪,就像安春从未接触过这两个小吏,但依旧因为见过的贪官太多抱有偏见,不听全就下了定论。 其实只要她认真听下去,就能知道金陵城附近的山多数都被山匪占据,他们拦人,一是怀疑此人目的不纯,二也未尝没有万一是无辜的耽误孩子治病,毕竟在这个时候,就算他们私自把人扣下,谢大人也不会说什么。 偏见和不平等始终是最锋利的杀人刀。 羊会相信狼张开血盆大口不是为了杀戮而是想唱歌吗? 不会的。权势就是一头威风凛凛的狼,只要它存在,只在那里,就能给予温顺无害的羊无限的恐惧,为了生存,一有风吹草动就四散奔逃几乎已经成了本能。 谁都没有错,可流逝的生命是真实的。 安春不是没有杀过人,但都是在吴茗的庇护之下,杀的罪该万死之人,然而眼前即将死去的人眼神迷茫空洞,身边兄弟颤抖着大哭,她刚刚还满心同情的人早早就露出了真面目,而那个眼眶通红浑身颤抖压抑着愤怒与悲伤的小吏嘶哑着声音,道:“……姑娘是贵人,看不起我们,小的们也不敢有怨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