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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梦 qцУцsнцц.xz

    恍惚间林婉做了个长梦,梦里人影绰绰,她趴在大婶的背上能感受到一路颠簸,冬哥也在旁边小跑,边扶着她后背,哭得嗓音沙哑,“小姐,小姐!”

    她听见几人大呼,“让开!快让开!”

    被平搁在床上,屋中嘈杂纷乱,让她分辨不出具体都是谁的声音。她始终闭着眼,似乎有不少人来床前看她,那些人不断喊她名字,拍打她后背,揉她的手,但林婉就是无法醒来。

    等她苏醒已经是后半夜的事。

    在杨郎中及时赶到施针吊回她一口气后,紧接来的药剂总断捡回她整条性命。

    她是被手指疼醒的。

    十根纤纤玉指犹带针眼。回忆起昏厥前发生的事,在确定自己身体无异、并没有被侵犯后,才有股热血直冲脑门儿。

    林婉扎挣着在床边坐起身,动时才觉全身从皮肉到骨节没一处不疼。

    细微的动静惊醒正趴在床边熟睡的冬哥,她刚揉眼,看见小姐竟已没事人一样,正盯着自己摊开的十指若有所思。

    冬哥惊得跳起,“小姐你醒了!!”

    她着急向外面人报喜,却被林婉拉住,她嘘声,“别忙,别吵醒别人。”χγūωaиgsнё.иёт(xyuwa)

    其实此刻族叔和众人,所有知晓林婉事者此刻都候在屋外,她不醒,众人也不敢离开。林府的小姐若真在青山村有好歹,或是死,或是被传出失节,无论是哪一条,在场者都脱不了干系。

    每人各怀心事,在院子里或坐或站,不敢走远,始终注意屋里的动静。

    有人怕担责,但有人不是。

    族叔坐在老井旁的矮凳上,啪嗒啪嗒吸着烟袋,听到冬哥的欢呼后,他持烟的手顿了下,好半晌,把烟杆在井石壁上磕两下,磕掉余烬。

    他望向一旁沉默得仿佛不存在的裴远。

    族叔的嗓音沙沙,“把你手上那伤遮遮。进去看看吧。”

    裴远木然抬起僵直的腿,站在门口,却在最后一刻停下。

    院中几人听见冬哥的欢声,紧绷的脸才松懈,不约而同聚在屋门口,就等进去嘘寒问暖一番,可门还没推开,就听那林家小姐阻止丫鬟叫人。

    众人也不敢妄动,叁叁两两散站在屋边听墙角。

    见林婉神色凛然,冬哥一时怔住,竟真的没动。

    “杨郎中人呢?”

    “在”冬哥回神,“哦,他一直赶路,刚到就来救小姐,小姐没事以后就去补觉了。”

    “除你和他以外,林府还遣了别人来照看我吗?”

    “没,没有啊。”

    林婉放心了。

    她握住冬哥两手,目光相对,她道:“冬哥,今天的事,决不能让林府知道。”

    “啊?”

    冬哥不敢置信,“不是小姐,为什么啊!”

    她稍压低音,“那个畜生,狗崽子,他敢欺负你,还不告诉老爷和夫人收拾他!”

    何况就因事发突然,林婉因受到惊吓哮喘发作,口鼻又呛太多雨水,险些命都没了。

    冬哥仍在后怕。

    白天她在村口没等到杨郎中,回到裴家不见小姐,问裴仁,他也一样茫然,说以为林婉始终和她在一起。

    几人又找回送樱桃的福婶家,才知道就在她走后,林婉借了把大伞,说是自己回裴家。

    福婶一拍大腿,“她不是去找裴远了吧!”

    她自然是猜对了。

    等冬哥和大婶凭脚印和拖痕找到人时,那畜生正在扒林婉的衣服。冬哥骇得动弹不得,大婶抄起地上的石块砸在那人后脑上,厉喝不止。

    远处还有族叔招来帮忙的几个村民闻声匆匆奔来,那人不敢留恋,捂住流血不止的脑袋一头扎进玉米林,福婶抱扶起地上的林婉,冬哥才似回醒,跌跌撞撞扑倒在她身上。

    林婉紧握冬哥犹带冷汗的手,道:“你觉得我爹会如何处理这件事?”

    冬哥不明所以。

    而门外的族叔,福婶,包括今天帮忙的村民,闻言皆竖起耳朵。

    “事关我的名节,林府决不会报官,但凭我爹娘的性情,此事也绝不能善了。他们能处置一个淫棍,却不能保证事情没别人传出去,而且事关至亲,必然迁怒,这里只有你和裴远,我怕连累你们。”

    林婉冷静道:“你本来就是林府人,能怪你伺候不用心,说你护主不力,但裴远不行,事出在青山村,那人裴远也认识,如果有人想往他身上扯责任,到时候没法收场。”

    屋内的声音很轻,但夜中的小院很静,静到她说的每个字,都清清楚楚传到门外,听入众人的耳中。

    裴远眸光微荡,迟疑地伸出手,手指刚触到屋门,又缓缓收回,聚拢成拳。

    她话中意味,再明显不过了。

    屋外诸人面面相觑,终于默不作声望向裴远。

    冬哥却仍在问,“小姐是怕老爷和夫人怪罪姑爷?”

    “不是怕,是一定。”林婉的声音从屋内传出,隐隐约约,“不能让他再为我遭罪了。”

    “还不止他一个。谁背我回来的?我现在住的是谁屋子?一个个数算起来,都是无辜,可只要我爹娘怀着疑心,他们不光白做好事,还要被怀疑跟人合伙陷害我。”

    候在门口的人陆续散去。

    福婶临走时想拍拍裴远肩膀,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族叔半蹲坐在地上,深吸了口烟袋,等人都散尽了,他盯着地上的杂草,“阿织,你跟我过来。”

    族叔的女儿阿织早晨替苏荷给裴远递信,此刻后悔自愧,又害怕责骂,一步叁回头,惶惶不可终日。

    族叔的声里辨不出情绪,“今天怎么回事,我也清楚。你要实在断不干净,趁早和林姑娘说。别耽搁人家。”

    裴远始终垂着眼

    两条细长的,白生生的腿。

    她的衣服揉成一团,垃圾一样扔在旁边。

    她右肩膀的淤青,凌乱散落的发丝,青涩稚嫩的胸脯都是抓揉出的淤红。

    被村人找回,在阿织房中看到她那一刻,裴远的眼里只剩下一片红色。

    他翻遍身上,找不到翠缕交给他的,她的药瓶。

    他忘记了,把它随手扔进上屋的抽屉。

    裴远的呼吸收紧了。

    “林小姐”

    他拍着林婉的脸,揉她冰凉的手,但是她没有反应。她的身体柔软温热,但是没有呼吸。

    没有呼吸。

    裴远按压她胸口,他俯下身,头发脸上淋淋滴水,从她脸上滚落,他扣住她后颈,用手扳起她下巴,他撬她嘴唇,用手指,用舌头,她的牙关紧咬,他攥住她下颚,咬她冰凉的嘴唇,用手挑开她齿关。

    他看着她,注视她脸上每一个细节,他的舌头滑进去,给她渡气,把呼吸渡给她——不行,还是不行!

    为什么不行?!

    屋中打下手的女人们忙乱地拉他,掰他的手,想把他推到门外。

    裴远搂紧她的腰背,把她搂在怀里——她那么瘦那么小,他的手摸到她支楞的背骨——

    “林婉,你别死”

    裴远的脸贴在她额角,“别死”

    “林婉”

    这样抱着,不知持续多久。

    细微的一声喘咳后,林婉猝然恢复呼吸。她用双手压住自己颈下,贪婪地大口喘气,面目痛苦得紫胀,间或几声激烈的咳嗽。

    好像在一瞬间她的胸腔打开,可以正常换气。

    众人惊喜她的醒来,裴远的手刚触到她脸上,她厌恶地侧脸,双目紧闭,身体紧紧蜷在一起。

    她刚被施针,现在她有呼吸,裴远怕林婉再像方才一样发病,凑近抓她的肩膀。求生欲和愤怒使林婉反射地击出一拳,这一下绵软无力地捶在他肩上,林婉撑起身体想顺着光源逃走,她拼命挣扎,几乎跌到床下,他去抱她,她开始歇斯底里地大喊,捂住自己的脸。

    她开始大哭,撕打裴远,狠狠咬在他手腕上,冬哥和福婶拼力拉开两人,他的手腕血流不止,被众人强推着倒退到屋门口,看见她蜷在床里瑟瑟发抖,眼泪沾湿满脸。

    杨郎中备着药箱匆匆进屋,门在眼前裴远眼前骤然关合。

    门内的林婉竟还在劝抚冬哥。

    “放心!狗杂碎跑不了,反正林府这么多人,我就雇一群人整天的乔装盯梢,等逮着人非把他往死里揍一回,不打折他狗腿,他就记不住他林姑奶奶!”

    言语的爽快,泼辣,仿佛初醒神志不清时,惶恐大哭的人不是她。

    “开始我是不是醒过一回?我好像把人给咬了?”

    “没有吗就是嘴里有点腥,药是在哪找到的?”

    “杨郎中来得够及时的,这回不说人磨蹭了?若没人家的药箱子,你家小姐我,现在就躺尸了”

    “真没咬谁吗我记错了?哎我这个脑子”

    裴远扯扯嘴角,像要笑出声。但额头抵在门板,手指抠进木门的孔缝里,他痛楚地闭上眼,手背的筋浮跳,指节青白一片

    醒来就难再入睡了。

    林婉在床上翻来滚去,不时揉弄僵痛的骨节。

    裴远开门进来时,她端坐在床头,乌云般的长发披散半身,正揉着后颈。

    伴随他进来的,还有中药的清苦气。林婉被子只盖到腰腿,身上只着件薄纱衣,她未注意到裴远无处安放的目光,随手把被子往身上一裹,伸手接药。

    再叁为自己心理建树,她捏鼻子,一口气干掉整碗的苦药汁。

    裴远递来清水,她忙拿过漱了口,把苦味漱干净吐在地上。

    药也喝完了,按理该说正经事。裴远并未离开,想来也有话说。

    但他背靠床壁,目光并不看她,不知投向了何处。

    林婉往床另边挪了挪,拍拍身边,“坐啊。”

    他才侧脸,目光交汇间,深黑的眸里映出她好整以暇的笑颜。正要开口,就被林婉拉到床边,“究竟怎么了?杵在那干什嘛?”

    她大喇喇支着脸,侧头看身侧端坐的裴远,莫名觉他像个心事重重的小媳妇。

    于是她逗他,“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了?”

    说者无心,但她所言的确应先前种种,裴远再也没办法维持沉默了。

    他与苏荷并无私情,即使现在没有林婉,他们也决不会发生什么。但林婉出事前与他近在咫尺,如果不因为他的私心,她完全不用遭遇这样的事。

    何况他自己清楚,最初对林婉并不真心,甚至随意置放她的救命药。若非林府未雨绸缪遣了人来,若无杨郎中这场仁心的及时雨,眼下他面对的,就是她的尸身。

    她怎能毫无芥蒂地同他说话、坐在他身边,甚至牵他的手?

    无论他现在对林婉是何感情,大抵她再也不想听了。

    他的声音沙哑,好像吐出每个字都很艰难。

    “我弄丢了你的药。”

    “哦。”

    除这一个字,他没有再听到林婉的回音。

    他终于忍不住侧过脸,却正撞进林婉盯看他的眼里,被他撞个正着,她挑了下眉尖儿,笑开了,“还有别的吗?”

    他并不想对她说。

    有些话出口,就再没有余地了。裴远并不知自己要留什么余地,但他无法对林婉说谎。

    他仓促地笑了下,垂下眼,“我今天见了一个人。”

    “什么人?你的老相好?”

    裴远倏地抬头,怔然望向林婉。

    “别这么看着我啊,我猜的。”林婉抻个懒腰,动动筋骨,“我就说你长成这样,又二十二岁了,怎可能没段情史呢。”

    “我也有情史,扯平了。我不在乎这个。”

    她认真看进他的眼中,“现在该我说了。以前我问你的话,现在还算数——裴远,你讨厌我吗?”

    他毫不犹豫地摇头。

    “那我们好好过日子呗。”

    “”

    这也算变相表白,女孩子再大方,多少也有些不好意思,林婉清咳了咳,“我觉得你人还挺好,长得也好看,反正已经成亲了,以后就别像以前那么拘束,做正经夫妻怎样?”

    她还贴心地给他解释“正经夫妻”的深层含义,“就是,嗯别那么冷淡,有什么话可以说出来,想什么说什么,还有,想做什么就做。”

    她思维跳脱,话风转变过快,裴远也不知事情为何从他的坦诚迅速转成这般。

    一时反应不来,但林婉还在等他的答复。

    裴远开始坐立不安。

    他胸口闷,呼吸也闷,开始时怀疑是屋中太热,又觉是她靠得太近。

    直到林婉一脸惊奇地凑近,她的呼吸拂在他脸侧,竟用手触他耳下,“裴远,你耳朵好像红了”

    裴远想躲,事出突然,他的感情反应不及,林婉又没给他思考的时间,一时满脑纷乱,目光不定,胸口的鼓噪几乎能冲出腔子。

    他扒开林婉的手,“别闹了。”

    她不肯听,仔细瞧他泛红的耳朵,他按住林婉肩膀。

    掌心下她的肩膀瘦削。

    裴远才想到自己是来坦白请罪的,他的过错伤害了林婉,他已经没有脸面接受她任何好意——他退到床头,退无可退,要推她,又怕碰到她身上的伤,目光半点不敢停在她裸露的肌肤上。

    声音听起来竟有点可怜,“你别再闹我了。”

    既恼她,又恼自己,他自责得不成样子,想道歉,却不能启齿,胸口起伏不定,“我会还给你的。”

    林婉含笑的目光转为愕然,他心头微动,强撑着皱眉撇开脸,假装冷语,“林府给我弟弟的银两,还有你花的银两,我以后都会还给你。”

    她一时茫然,“你这是想和我撇清关系了?”

    她怎么会这样想?他只是不想再亏欠她了。

    他想解释,又没立场,“随你怎么想吧。”

    “哦。”

    她应了声,好像是答应了,接受了他的建议,他心头终于浮起隐秘的不甘,想她能拒绝,想她再说点别的,意识到这一点,又对这样的想法不齿,终于试探地,“你不想说些别的?”

    林婉点头。

    “你说的我倒是能接受,可你拿什么还啊?”

    “裴仁的病我知道,初期治他的肋骨花费还不算高,贵在将养期的名贵补药,伤好以后又要治宿疾,这非一时之事,补药之外,吃喝也不能随意。我们回来一趟,那两车厢的衣食绸缎,珠宝香粉都是林府采买的贵物,零零总总凑在一起,你拿什么还?”

    她像是替他愁,“总不能把你转手卖了吧。”

    她越说,裴远的眉头皱得越深,直到听她最后一句,他撇开脸,“要是你想,随便你。”

    这话无论怎么听都像是赌气。

    “我想什么?卖了你?”

    他的声音闷闷的,“你是林府的小姐,想把下人如何,都是你的自由。”

    这种时候还以为自己在她眼里只是个下人。

    林婉的目光下瞥,瞧见裴远紧攥的手。

    这男人有意思,宁可在这攥手,自己憋闷难受,都不懂说两句好听的话哄她。

    林婉煞有介事地点头,“我倒是想,可你自己算算,你值那么多吗?”

    裴远猝然抬头,目光里的控诉几乎要漫上来。

    他当然知道自己不值得,但她何必这样,何必这么言语伤人,不留情面。

    林婉忍笑,两手一合一拍,“所以啊,既然要还我的钱,无论干什么,你还是得先找我。我倒是想到个好法子,能让你以后不欠我。”

    她抚上裴远的手,摸向袖中,滑进腕内,不知碰到哪处,他忽然一颤,欲脱出手,却已被林婉缠住手指。

    她没有放手之意,裴远一时没有动。

    “不如卖给我啊。”林婉拨开他手掌,细嫩的手指拂过他掌心的粗茧,“不是说了你很好看吗,不只是脸,身体也很漂亮。”

    裴远被按倒在床上,怔然望向她。手一颤,欲挣,却脱不开她的五指。林婉跨坐在他大腿,伏在他身上,妩媚的眼里像有把钩,“觉得对不起我,那就肉偿。日结,年结,都可。”

    她的五指张开,手掌按在裴远胸口,笑道:“要是终身的话,还再多补贴你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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