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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南枝 第52节

    因要与周夫人去濮王府,少不得要梳妆。因着成亲后不怎么进宫了,丫头们便将一些贵重的衣饰收了,只留日常的衣衫。

    不秋搬了小梯子进来,打开衣柜上一层,拿了几套衣裙来。沈若筠看了看,要么是缂丝要么是重工刺绣,都显得太过隆重了。最后挑了一套珊瑚色交领衣,衣服领口处绣了梅花松竹图样,还缀了大小一致的粉色珊瑚珠。

    她穿了厚膝裤,系了百迭裙,外罩滚了兔毛边的苏芳色袄子。早园替她梳了妇人高髻,斜插一只金凤衔珍珠流苏步摇,又缀了些小珠花。

    平日不怎么上妆,今日描了远山眉,敷了层珍珠膏,又拿紫茉莉粉仔细扑了。卧雪斋并无胭脂,故口脂用的是花汁调的,拿水点开了,用绢布蘸取上妆。

    早园替她上得极其小心,沈若筠却觉得这个上色效果并不好,还可以改进一二。

    心下想着等过了年,要在卧雪斋将今年支出的银子赚回一些来。

    第四十八章 要紧

    装扮停当,沈若筠便去周夫人住的玉清院。

    周夫人也正在更衣,见沈若筠一身打扮比往日贵重,不由多看了会。虽是冬衣但仍显身量窈窕,加之靡颜腻理,明眸皓齿。便是她都看得错不开眼,又遑论男子。

    论起来周夫人对周沉婚事有许多不满之处,唯独对沈若筠的容貌挑不出什么。

    她叹了口气,出落得这样好,难怪当时赐婚时,二郎一点都不反对,也不设法推托;三郎更是大胆,要进宫求官家修改圣旨。

    想到此,周夫人脸色一变,沈若筠顿觉莫名其妙。

    两人共乘一辆马车,周夫人才与沈若筠说起此行目的。

    “我知你是个爽落的孩子。”周夫人开了头,“横竖有小半个时辰的时间,我便与你说几句心里话吧。”

    “您说。”沈若筠揣测她是要提周季的事,“我听着呢。”

    “说起来,我是从未想过二郎会娶你的。”周夫人叹了口气,“可你自进我家门,却总叫我夫人,不曾叫过一声母亲。”

    听到周夫人提了这事,沈若筠低了头,有些不好意思。

    周夫人替她扶了下鬓边那只斜飞凤,“我并不是责怪你,也知你母亲去得早,你不愿叫也正常。”

    沈若筠嗯了声,“我的事也不瞒夫人,我与二郎不过表面夫妻罢了。”

    周夫人微诧,“可二郎他……他……”

    若非官家赐婚,周家是断不会娶沈家女的。就算沈钰还在,周家也不愿与沈家这样的武官结亲,遑论沈家现在便如一个纸板搭起的漂亮壳子,风吹吹便倒了。

    周沉娶亲前,已与父母保证,日后会和离或休妻。可这些日子瞧着,周夫人一度怀疑,儿子已全然忘记此事了。

    “可你对阿妤,还有老夫人……”周夫人不解,“我还以为,你是心慕二郎,才如此的。”

    “一码归一码。”沈若筠不愿多说,“夫人今日想要我配合做什么?”

    “倒也不需你做什么。”周夫人叹气,“这事我也就不瞒你了,三郎眼下有个极为麻烦的事儿,平原郡王的女儿看上了他,非闹着要与他成亲,可三郎才多大呀……”

    沈若筠想了想周季的相貌,果然还未加冠,便这般招人惦记了。

    “小孩子家混说两句也就这样,做不得真的。”沈若筠安慰周夫人。

    周夫人叹了口气,“你不常与平原郡王妃打交道,遂不知她其人,眼下……”

    她顿了顿,“她已是来我这提过了。”

    平原郡王赵参膝下有四子一女,唯一的女儿便是郡王妃所出。夫妻俩爱若珍宝,赵殊办女学,都舍不得送去。

    沈若筠隐约记得好像在宫宴见过一次赵楚玉,想了想又没什么印象。倒是听赵玉屏说过一些,也算是她的堂姐。赵玉屏说她屋里伺候的人比自己多两倍,可见平原郡王对女儿的娇宠程度。

    “眼下只有一个法子了。”周夫人叹气,“要在郡王去求官家赐婚前,将三郎的婚事定了。”

    “和小郡姬?”

    赵香巧及笄时,被封为了永康郡姬。眼下赵玉屏还未及笄,也无妹妹,故一直被延续叫着小时的称呼。

    “濮王妃因着永康郡姬的事原是恼了我家的,可现下永康郡姬嫁入御史刘家,夫妻恩爱,现还怀了身孕,可谓万事圆满……”

    “濮王与濮王妃爱女之情并不比平原郡王夫妻少,恐轻易不会许嫁小郡姬的。”

    沈若筠懂周夫人的心思,平原郡王敢跟官家抢女婿,却不敢得罪濮王。周家只怕是早就掂量过汴京的贵女,不然如何这样巧,刚出了事,周家便想到赵玉屏了。

    “我也知。”周夫人道,“可为了三郎,也得去碰一碰不是?老夫人病体初愈,我还不敢与她多说,只说是要过定了,其实濮王妃还未松过口呢。”

    “濮王与王妃选婿极为慎重,必然如此。”

    周夫人点头:“你与小郡姬关系甚好,汴京人人皆知,我想……”

    沈若筠不接这话:“可小郡姬的婚事并不由她说了算,自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还需从濮王身上入手才是。”

    周夫人点了两下头,“我何尝不知呢,只濮王……”

    “算了,你与我去这一趟,只管与小郡姬叙旧,顺带替三郎探探口风便是。”

    周夫人所说也不算如何过分,沈若筠方点头应了。

    等到濮王府,先去拜见濮王妃。因着知道要来,沈若筠还带了益母草玉泽面霜、玉容珍珠膏各一套。濮王妃倒是不缺珍珠膏用,见到玉泽面霜还是有些惊喜的。

    因着之前米酵水少,卧雪斋玉泽面霜比珍珠膏上得少,价格更高。

    濮王妃道:“怎么这般破费。”

    “不费什么的。”沈若筠笑道,“这物用在娘娘脸上,才叫物善其用呢。”

    “真是……”濮王妃忍不住笑了,“怎么你与玉屏一处读着书,她就不如你会说话。”

    周夫人笑吟吟道,“郡姬哪是寻常人可比的。”

    “当不得周夫人夸。”濮王妃说着看向沈若筠,语气柔缓,“你刚嫁时,玉屏总进宫参加宴会,每每见不着你,回来就生闷气,可下一次还是会进宫去……今日你来,我特地未告诉她,现下叫人带你见她去罢。”

    “难为郡姬惦记了。”沈若筠心下一暖,恨不得立即飞到赵玉屏的院里去。

    周夫人拿眼神给沈若筠布置任务。可沈若筠一想到要见赵玉屏,便什么眼神也看不见了,福身行了礼,便跟着丫头走了。

    “哎,这孩子。”周夫人叹了口气,“自嫁来我家,老夫人偏疼小辈,还跟个闺中的女儿一般……”

    沈若筠哪还记得周夫人的事,一路走得飞快。

    赵玉屏住在濮王府的花园附近的琼琚院。院子也不算如何大,只院墙窗棂都是兔子形的,教她一看便知是赵玉屏自小住到大的地方。

    她在院子外等丫鬟进去报,没一会便见赵玉屏从院子里飞奔而来,一下扑抱住沈若筠。

    许久不见,两人竟都觉得对方高了些。

    “阿筠。”听她低低唤自己,沈若筠眼眶都有些泛酸。

    “咱们以前说好的,有宴会都要参加,怎么你次次都食言呢。”赵玉屏松开她,“我都不想与你好了,我与多络好。”

    沈若筠被她逗笑了,亲昵地捏她的脸,“那你怎么不约我出来玩呢?你往沈家递个信就行了……我是不好往濮王府送东西的,你怎么也不找我?”

    说到这个,赵玉屏低了头:“自你嫁后,我母妃不许我出去了,除了宫宴,哪儿的热闹都不许我去。”

    沈若筠也能理解濮王妃,濮王的儿子是最有可能承嗣的,满汴京不知有多少人家惦记赵玉屏这个未嫁女。濮王妃自是要在女儿定亲前,将她看得紧紧的,省得被人算计。

    “王妃也是担心你。”

    两人进屋叙旧,沈若筠摘了个荷包递给她,“这是给你的,看看喜不喜欢。”

    赵玉屏接过,打开一看,倒出一枚硕大圆润的东珠,散发着夺目的光晕:“这……”

    “拿着吧。”沈若筠道,“前些日子收拾库房,一匣子里就挑出两只。想着今日要来见你,又想你分我金香囊,我得了两个好东西,也要分一个给你。”

    赵玉屏看了看,“这般大,镶在冠子上必好看,可惜太扎眼了……父王最近说外面艰难,不能多置办这些了。”

    沈若筠笑她,“我这是与你当弹珠玩的。”

    “阿筠真是……”赵玉屏红了脸。在女学时,沈若筠得了把小巧的弹弓。赵玉屏那时还不懂事,便曾拿珍珠与沈若筠当弹珠,两人回家都各挨了好一通训诫。

    “濮王与你说过外面的民生形势么?”沈若筠不再逗她,“竟还知要女眷节俭。”

    “父王和母妃都说过,说今年外面艰难。”赵玉屏本想叹气,却又反过来打趣沈若筠,“说起来这事,你不是最清楚的么?”

    沈若筠被唬了一跳,还以为是濮王知道了沈家屯粮的事。

    “你夫君不正是因为此事被罢免的么?”赵玉屏打趣她,“合该你这般担忧民生事。”

    “你说周沉是……”沈若筠神色一变,“因为外面灾荒的事?”

    “你不知道呀?”赵玉屏瞪大双目,抿了唇似是做错了事一般。

    沈若筠强自定了定神,“他未与我说。”

    赵玉屏脑中天人交战一番,还是把自己知道的都与她小声详说了,“自你嫁他,我便将他家看作是你家,故哥哥们一说周家,便留心记了。官家之前将筹粮赈灾一事交给周家了,周二郎因着这事还丢了官职……我有些忧心你,便问过父王此事,父王说周二郎无事的,眼下不过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沈若筠听着,脑中嗡声一片,只觉得眼前似有无边黑暗,身陷其中,惶惶然不知所措。

    “你怎么了?”赵玉屏伸手扶她,以为她是担心周沉,“父王说周家家大业大,周二郎能力卓群,无什么事的。”

    “他自然不会有事。”沈若筠强自镇定,与赵玉屏告别,“我有些急事,便先回去了。”

    “好,十五那日,咱们还要一起看灯去,可不许有了夫君就忘记我。”

    沈若筠点头,“不会的。”

    周沉算个什么夫君。

    因着要赶去庄子,沈若筠来不及等周夫人一道离开。赵玉屏见她神色着急,便叫人套了马车来,又送她去二门处。

    “你只管去忙,周夫人那边我遣人去说。”

    沈若筠点点头,忽想起自己来时周夫人所说之事,小声提醒赵玉屏道,“平原郡王家的宗姬看上了周家三郎,周夫人看上了你这根高枝,你心里有些数吧。”

    赵玉屏不以为意,笑着道,“说句不怕你和多络恼的话……我父王母妃在我们兄弟姊妹婚事上是极慎重的。”

    “我知道,濮王与王妃不会轻易许嫁的。”沈若筠听到她提起多络,忙问,“多络如何了?”

    赵玉屏哎了声,“你不进宫,自不得消息,前些日子皇后又替她看了门亲事,不是什么好人家,好在那驸马犯了事,还未颁旨便黄了。”

    “那多络如何?”

    “我瞧着她精神挺好的,也无甚可恼……一连黄了两桩婚事,她那个性子,我原还怕她自己生出些伤情别绪,谁知见了她两次,精神反比之前还好些。”

    沈若筠到了二门口,与赵玉屏话别,“今日实是我家里有些要紧事……”

    赵玉屏摆摆手,“我知道的。”

    沈若筠叫了跟来的早园一道上车,想直接就去沈家庄子,又怕濮王府的车夫不认得路,便先回了沈府找林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