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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连连摇头,双眸里全是动荡不安,扑倒在混合了血水的尘埃里,哪里还看得出九五之尊的样子。 “有哪里不对?”关飞月蹲下来,横过银月刀,用刀面拍了拍皇帝的脸,勾唇笑道:“你看,臣现在轻易就可以杀了你。取一个人的性命这样简单,死后便都一样尘归尘,土归土。你说说看,有哪里不一样呢?” 皇帝惊恐地望着关飞月,浑身剧烈颤抖着,再说不出一个字来反驳。 关飞月徐徐收了笑,冷淡地看着皇帝,轻声道:“所以,皇上,赎罪吧。这京都已经是罪恶的沼泽,要让它重见光明,你最清楚应该怎么做。如果您还想好好活着,就按我说得去做。不光是肖家人,所有参与过的亲贵都要一一查处。最后是你自己……” 关飞月站起来,拿出一张丝帕细细擦去银月刀上的血迹。刀面半掩了他的脸,露出一双泛着寒意与威胁的黑眸,静静盯着地上的皇帝: “世人可以不知道真相,但你要为自己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臣祝愿陛下,从今以后,坐拥江山万里,享无边孤独,长命百岁,夜夜梦魇。” 关飞月的声音逐渐远去,连同他与白发男子的身影都逐渐消隐。 皇帝从梦中惊醒,浑身上下已经湿透,摸摸右臂还在,只是那种痛感还清晰地残留着,以至于整条手臂都不大能动弹。摸了摸脖子,更是真切地摸到了一个细小的伤口。 这一切,都提醒着皇帝那并不仅仅只是一个梦。 这天后半夜,皇帝没有再躺下,他在床上睁着眼静坐到天明,然后下令把围在忠义侯府外面的禁卫全部撤回,同时取消对义勇将军关飞月的缉拿令。 数日后,忠义候父子辞官,一家人搬离京都,隐居山林,从此再不问朝政。 其后月余,宫中传闻皇帝得了梦魇之症,夜夜不得好眠,寝宫中常常传出皇帝惊恐的惨叫声。睡眠不足导致皇帝的精神一日比一日衰弱,甚至到了不能上朝的地步。 卧于病榻的皇帝,在一天清晨突然强撑着从床上爬了起来,命人研墨布纸,亲笔写下了罪己诏。 上面详尽地坦白了自皇帝登基第五年至今,二十七年间因为盲目追求长生之法而犯下了罄竹难书的滥杀之罪。有名记录在册者已达二百余人,更有不知姓名者不计其数。上行下效,连带以肖云天为首的朝中亲贵都大肆追求长生,其中牵扯到的人命数量更是难以想象。 在这份罪己诏昭告天下之前,皇帝将所有涉事的王臣贵族借口病危急召与皇宫中,一并捉拿收监。 两日后,皇帝被发现于后花园荷花池中溺亡,神态极其惊恐,姿态扭曲,似乎死前看到了什么非常恐怖的画面。 三日后,罪己诏被公之于众,举朝上下一片哗然。 四日后,关押肖云天等亲贵的监狱无端大火,无一人幸存。 听亲眼看见那场大火的狱卒说,那场火是从天而落的红莲引燃的,无论如何都扑不灭,只能眼睁睁看着烧。 又听说,那大火灼烧时发出的声音好像万千哭泣与叹息,让听到的人不禁悲从中来,潸然泪下。 ^^^^^^^^^^^^^^^ 关飞月趴在巨岩上,盯着巨岩旁那一株青莲发呆。 这株青莲生得可爱,瓣长而广,亭亭玉立,和关飞月之前在魂魄离体之境中看到的很相似,只是不知道是不是被浊气侵蚀的缘故,花瓣边缘浸染了些红色。 想来这就是沈布仁的本源真身吧? 关飞月想着,有些不怀好意地戳了戳青莲花瓣,然后被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一跳: “你在干什么呢?” 关飞月整个人僵硬了一瞬,然后若无其事地收回手,鸵鸟一样闭上眼睛装睡。 糟糕,偷摸调戏惨遭抓包! 沈布仁倒也没有戳穿他,走近摸了摸他的脑袋。 关飞月睁开眼,偏头看向沈布仁,问:“怎么样了?” “已经准备好了,”沈布仁在他身旁坐下来,把人扶坐起来,带到自己怀里,在关飞月唇上吻了一下,柔声道:“我已经通知冥王了,他会同你一道去漠北。” 关飞月嗯了一声,靠坐在沈布仁怀里,两人都没再说话,珍惜着两人最后的共处时光。 虽然找到了能够消除浊气的方法,但浊气的侵蚀速度实在太快,关飞月和沈布仁都等不了太长的时间,在被完全侵蚀之前必须要找到镇灵珠,如若不然,就再无回天之力了。 但关飞月本身魂魄不稳,独身一人去沈布仁也不放心,只能让冥王帮忙。一是他有法暂时稳定住关飞月的魂魄,二来路上也可照应一下。 等待的时间总是漫长,但这一次关飞月却希望它能够再慢一点。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吗?”关飞月突然问道。 沈布仁点了点头:“嗯,不过我说的不是岛上那一次。” 关飞月很是疑惑:“难道不是吗?你当时在祭台上……” “不是,”沈布仁微微笑起来,笑容里带着些狡黠,“你还记得小的时候在林子里迷路,有遇到过一个小孩儿吗?” 关飞月啊了一声:“那个很好看的小姐姐?不、不对,那是个男孩儿!我当然记得!等等,你不会是说……” “对,那个小孩儿其实就是我。”沈布仁大方地承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