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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基后他们悔不当初 第57节

    被其步步紧逼,一退再退,萧寒眸光阴鸷,但此一战已败,不退只会更多伤亡,上党向东、南都有居高临下之势,可谓东西南北经要之地,可以此为据守,图谋大计。

    萧寒握紧手中长刀,下令道,“后撤!”

    “开城门!”

    喊杀声声震,萧家军奔袭十里,至上党城下,城门口放下吊桥,萧家军撤入城内,护城河上过桥拉起,阻断了追兵来路。

    城中守军城楼箭阵掩护,箭矢密密麻麻钉于身前的土地上,崔漾勒马摆手,骑兵悉数停在身后,刘武问,“陛下,可要下令攻城。”

    徐令道,“本以为可一鼓作气灭了萧家军,不想叫他们先占了上党,萧家军战力了得,蔡赣精通阵法,糜凉却擅守城,攻城于我们十分不利。”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攻城需要攻城器械,到云梯搬过来,城中也已做好了防御的准备,此时攻城,已不是好时机。

    上兵伐谋,其下攻城,攻城伤亡损失极大,不到万不得已,攻城都是下下策。

    且也不必攻。

    崔漾吩咐道,“着令全军,分三路,一路绕行潞城,阻治壶关,一路顺清漳水北上,接应秦牧将军,屯兵素口关,切断其粮草供需,其余人落营城外,围困上党。”

    诸将皆附议,比起攻城,困城反而最有效。

    麒麟军在城郊二十里处各自安营扎寨,巡逻士兵收拢散在城郊的百姓,一则给他们安生的营帐,二来打听城中的情形,崔漾先去伤兵营,碰到重伤难愈,内功又能帮上忙的,便替他们疗伤。

    打这样的仗,最好的办法便是困城,困到城中弹尽粮绝,时不时发起冲击,叫他人困马乏,城池可破。

    到后半夜出了伤兵营,崔漾先诏诸将论定军功,尤其前线杀敌的士兵。

    下了赏赐,疲乏尽去,便是冬日里,便也不觉凉寒了。

    御帐设在军阵中央,杀敌时大猫亦护在女帝身侧,下了战场一身血污。

    沈平给大猫洗完澡,用巾帕给它擦干毛发,见女帝回了营帐,便道,“大猫杀动物,是为生存,你带它上战场,不觉得残忍么?万一受了伤怎么办。”

    崔漾解下了风袍,温声应了一句,“下次你带它去山上采药,它看见有刀兵对着我,总是会冲过来,我也很担心,平时你便带着它罢,不要叫它靠近战场。”

    沈平微怔,倒没想到她这般说,但也知要让她解散士兵,叫士兵回家耕种务农,是天方夜谭,道不同不相为谋,心知劝不动她,便也不劝了。

    今次麒麟军士气高涨,勇猛无敌,萧家军折损过半,一半功劳该是归功于她这个做皇帝,已为天子之尊,再上阵杀敌的人并不多,此人因着武艺高强,狂妄到了极致,也说明了她欲灭萧国的决心。

    沈平换了一张干净的巾帕,在炭盆上烤暖,给大猫擦毛发,女帝身上亦有血污,却似乎格外疲乏,半躺在躺椅里,躺在躺椅里,阖目养神,火光映照得那张容颜,有些许苍白。

    沈平给大猫松着筋骨,目光落在她面容上。

    崔漾睁眼,见大猫被他按得喉咙里咕噜咕噜响,十分惬意,复又合上了眼睛。

    沈平便道,“我近来学习了些推拿术,陛下回长安城,若是肯诏兄长陪寝,我愿意替陛下解乏。”

    见其未语未应,擦着大猫的掌心顿了顿,又道,“除了与你研习筹算,你平日起居用度,铺床叠被些许琐事,我亦可以代劳,洛拾遗毕竟是属下,总替你做这些,军中已有一些猜测了。”

    无非便是猜洛拾遗是帝王之宠罢了,沈平轻功好,神出鬼没,又懂易容术,常常换脸,张张脸都生得普通,倒未曾引得旁人注意。

    崔漾想了想,懒洋洋道,“你兄长大约更喜欢书籍,许崔府书库里的书册可供其借阅便罢。”

    沈平摇头,“无需如此,单要陪寝这件事。”

    崔漾诧异抬眼。

    沈平道,“对于当年误杀你的事,兄长很内疚,陛下原谅不原谅是一回事,诏兄长陪寝,叫兄长能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他心里会高兴一些,陛下若答应,我还可以把近来天气的状况告知陛下,叫陛下落营行军,能避开大雪封山的天气。”

    崔漾听他可勘破雨雪天气,坐起来了一些问,“观天象,勘地域,如若准确,算是军功,你有什么想要的赏赐么?”

    果然只有对兵战有利,她才会有些兴趣,沈平眸光落在她一双颇为温润的凤目里,半响道,“我无所求,陛下待我兄长好些便可,夏日时给兄长送一些冰块罢,这样兄长的热症能舒服一些。”

    沈平对沈恪,倒掏心掏肺的好,崔漾笑了笑,垂在躺椅旁的手指略动了动,“允了,先把指甲给修了。”

    洛拾遗做事妥帖,有时候比蓝开还周到,但毕竟是下属,统领暗阁,总做这些事,失了暗阁首领的体统威严,沈平是敌非友,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总好过白吃饭不干活。

    接连几日不得好眠,军务政务以外,她确实十分惫懒,譬如现在,沐浴完便不太想动了。

    沈平取了锉刀,给她修剪指甲,动作时不自觉屏住了呼吸,到挫完两只手,用温水与她净过手,后脖颈已润湿,放下时坐在躺椅旁,被外头夜枭声惊醒,才惊觉他给她修剪指甲竟花去了两刻钟时间,有这个功夫,已做出两个鲁班锁了。

    崔漾闭着眼睛道,“来推拿罢,你堪称天下第一巧手,动作该是很轻巧了。”

    天下谁人敢叫他推拿,也不会要他用这双手来做这些琐事。

    沈平眸光落在她面容上,好一会儿才拆了她束发用的横簪。

    束冠一落,墨发垂坠,如瀑布一般铺散开,淡香隐约。

    半响不见其动作,崔漾眉心微蹙,沈平轻咳一声,手指没入那发间,见膝盖上一张倾国倾城叫人头晕目眩的华颜,一时失神,手上便没了动作。

    崔漾睁眼,淡声道,“如今萧寒处于弱势,你若从中作梗,只会战无止休,另外我已在你兄长体内下了毒,你若是不听话,非但你要死,你家兄长也只能‘病故’了,切记不要铤而走险。”

    沈平听罢,心中气急,眸中皆是怒意,“卑鄙无耻——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样卑鄙之人。”

    崔漾听了,一时倒是哈哈大笑,因给士兵治伤耗空内劲带来的疲乏倒是消散了许多,闭着眼睛时,唇角皆是笑意,“按一按太阳穴,直到朕睡着之前,都不要停下。”

    沈平手指压在她光洁的额上,一时咬牙切齿,又不得不妥协,见大猫踱步过来趴在一边,大爪子抬起来扒拉他的手臂,还要按摩,磨牙道,“等一等,你家卑鄙无耻的主人先请好吗?”

    崔漾听得他咬牙切齿的咒骂,笑了笑,在心中思量如何快速破城,渐渐松快下来,陷入了沉睡。

    第56章 、看看能匀出多少

    居太行之巅, 与天为党,故曰上党。

    上党群山环绕,易守难攻, 城中粮草箭矢充足时,二十万大军强攻, 也未必有胜算,但只要切断太行陉、白陉和滏口陉三道,便切断了上党与周边郡县的联系, 将上党变成一片孤地。

    严元德十万大军若是离开陈夏,则无补给, 便是攻破刘武大军北上驰援,麒麟军背靠浊河天堑, 他想渡江回家也并不容易。

    麒麟军围困上党,上党城中八万萧家军坐吃山空,耗空军粮,其城自破。

    半年来许半山都在北地,临近几州郡的情况了如指掌,抚须看远处上党城守备森严,“一个月, 只需一个月, 他萧寒便要困死在城中。

    崔漾吩咐副将狄唐,“加强巡逻,谨防萧家军突袭。”

    上党城内。

    诸将商议突围策略, 蔡赣主张立刻突围, 率全军与麒麟军决一死战, 李灵英则上谏加固城池, 固守上党, 等待援军。

    萧寒身着铠甲,立于丈余宽的舆图前,眸光锐利如鹰隼,“清漳水一战战败,已经败了士气,近日再突围,没有胜算,麒麟军既已困城,严元德必遭堵截,荜庆十五日内未收到本王亲笔军报,必知军情有变,但有晋阳十万大军拦截,南下驰援不易,城中粮草足够支撑一月,萧家军需得在这一月中,寻求时机突围。”

    “北地十三郡尚有驻地散兵,需得尽快将消息送出上党城,整合散军,配合突围。”

    蔡赣、李灵英等人听完,应声称是,领命退下了,诸将都是枪林弹雨中走过来的,置之死地而后生,是以都不是太慌乱,各司其职,城中井然有序。

    麒麟军大营落在城郊高地,上党寒风如刀,可见敌军大营外围驻守巡逻的士兵皆穿上了厚实的冬衣。

    萧寒负手立于哨楼上,衣袍猎猎,面沉如水,原以为大成国库空虚,三十万大军撑不了多久,但崔九当机立断选择围困上党城,一则可能是疑兵之计,故布疑阵诱他出城迎战,二则当真是想围困上党,如此一来,其手中私粮储备已远远超出了预料。

    且天子锐意改政,削弱世家实力,更改课税,用不了三五年,大成实力大增,此战若败,他便如丧家之犬,再难有翻身的可能。

    斥候来报,麒麟军已开始沿城郊开挖沟槽,显然崔九是打算将萧家军耗死城中。

    萧寒吩咐蔡赣,“你亲自去粮库,拨下三分之一的粮食,前半月,按照三分之一以外的存粮规划发放,自本王起,百秩以上将士,三餐改为两餐,节余下的粮食,分给兄弟们。”

    蔡赣拍了拍胸脯,“主公受了重伤,方才又一场恶战,正该好生养身体,节省粮食怎么行,我蔡赣人高马大,只用吃一餐,剩下一餐给主公。”

    萧寒笑,他本是硬朗的长相,笑时带着毫不遮掩的男人豪迈,常年征战后的血气和戾气沉淀过后,是踏过千军万马的从容坚毅,“区区小伤能耐我如何,将士们怎么吃,本王怎么吃,她崔九一女子,尚且能与将士同食麦草,我萧寒还比不上一女子么。”

    蔡赣听罢,便不再争辩,亲自去安排了。

    金乌西沉,夜幕降临,岳优点三百精兵,子时一过,三百精兵全身糊上一层砌墙用的淤粘黄泥,穿上护身铠甲,最后再在外面绑上稻草织造的外壳,顺着绳索滑下城楼,他们的任务是伺机看是否能寻到麒麟军粮草辎重营,若寻找困难,一半人留在上党附近打探消息,一半潜入山林,兵分两路,分别前往雁门关、明关以及沿途各州郡报送军报。

    麒麟军哨兵发现有东西自城墙上滑下,已先一步察觉了不对,“是草人,要不要放箭?”

    过于庞大的身形移动得十分笨拙,到那一团团黑影滑落护城河中,副将窦春顿时发觉上当了,再要追赶却是来不及,不敢耽搁,立刻报到大帐中。

    崔漾半披着风袍,正坐在案前推演攻城云梯,听放跑了一批人,气笑了,“要从城楼滑到地底下,十几丈高,一点动静都没发现么?”

    窦春叩首告罪,呐呐道,“是草人,属下还以为是想借箭,错过了时机,后头放箭射中好几个,又不怕火烧。”

    做箭杆不难,难的是铁箭头,便是火箭,烧掉箭杆,依然能留下箭头,虚虚实实真真假假,往后萧寒必定还会放下更多草人,不管烧不烧,都一样得利。

    崔漾吩咐道,“营中有神箭手六十人,调派他们守夜,如若再有草人下落,射断绳索。”

    窦春亦听说过麒麟军神箭手的威名,叩谢圣恩,立时便去了。

    崔漾传了梁焕,叫他派兵搜寻这三百人,“粮草辎重重中之重,谨防偷袭,另外萧国十三郡中还有散兵,整合起来也是不小的力量,最好全部将人捉回来,免得节外生枝。”

    梁焕亦知轻重,立刻便去安排了。

    洛拾遗闪进营帐来,低声叩请,“陛下已三日未合眼,今夜早些歇息罢,属下在帐外守着,若有军情,立时便唤醒陛下。”

    崔漾按了按眉心,如果她是萧寒,必趁现在粮草供需充足时,出兵突围,萧寒比她想象中沉得住气,到现在还没有动作。

    崔漾困顿疲乏,问了一句,“今日你可见到沈平了?”

    近来沈平每日与她针锋相对地出筹算题,要么歇在她帐中,要么歇在帐外树上,一整日未曾出现的情况是没有的。

    洛拾遗埋头回禀,“前夜有信鸽飞来,似乎是要紧的事,沈先生看完,面色大变,顷刻便不见了,未留下只言片语。”

    能叫沈平面色大变的事,定不是什么小事,崔漾没了睡意,翻看各州郡详细的舆图和地州志,分析各方人马的行军路线和时间。

    帐中安静,只剩竹简翻动的声响,洛拾遗不再多说什么,安静地自箱笼中取了一件白狐裘风袍,呈给陛下披上,添上热茶,复又隐到了暗处。

    “报——”

    “报——禀告陛下,捉到了从上党城中出逃的萧家军二百九十人,属下已经审问过,共有三百人,剩下十人还在搜捕中。”

    必是出城送求援信的,但便是荜庆率大军南下,也是没用的,崔漾吩咐道,“收入地牢,喂了药,严加看管。”

    “是。”

    崔漾略作洗漱,上了榻,枕着大猫和衣而卧,虽困极,却始终有些心神不宁,一直没能睡着,后半夜隐约听见急促的脚步声,还有梁焕拔高的声调,立时便自榻上坐起来了。

    不待她派人去询问,梁焕已疾步过来,在殿外叩问圣安,“陛下,急报——”

    一道进来的还有一个满身血污的小兵,着萧家军的衣着,小兵一直奋力挣扎,任凭梁焕如何询问,也不应答,梁焕递上来一封军报。

    突厥可汗布耶与右贤王克纶率突厥骑兵二十万,分两路大军,叩边雁门、燕北两地,一路烧杀劫掠,已攻破雁门关。

    崔漾变色,“立刻派人前往边关,打探虚实。”

    梁焕回禀,“已经派斥候八百里加急赶往晋阳,如果突厥当真来袭,晋阳必然已收到消息。”

    只也无需再派人去打探,短短不到半日,陆续有自晋阳、阳城、新兴郡、代郡、临淄传来的军报,都是要传入上党城给萧寒的,亦有不少南下逃往的流民百姓,无不是神色凄惶,见到汉人模样的士兵,不分是谁,皆是拜求,不断磕头求救一救边关的百姓。

    诸将皆知只消再过一月,上党城可破,萧家军可灭,但并、幽、新兴、代郡、齐鲁的百姓……

    崔漾立刻道,“将信兵与军报送入上党城,传齐逊,着他立刻与萧寒和谈,让他放弃守城,朕愿封其为安国侯,善待萧家军,绝不杀俘,且与其合军,共同抵御突厥大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