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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再朝里行走不到一里左右的短暂距离,撇开方才一眼见的几株枯树,外带路旁近半人高的杂草丛,弯弯绕绕一路往内,随即出现在人眼前的,便是一座丝毫不加掩饰的环形村庄。 ——看起来,大概是座村庄。 但若硬要说成是村庄,实际情况也并不怎么相像。 因着在那几乎每处角落,都是肉眼可见的贫穷简陋。稻草随意堆起来的破旧围栏且先不说,村内环绕一周的房屋亦是额外的拥挤又矮小,大体瞧来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直到走近仔细一番看来,方知屋子并非是木头或者泥土糊的,而是就着几张粗布做的帐篷勉勉强强搭建而成,后再经码头来的海风轻轻一刮,便立马骇得哗哗作响,俨然自成摇摇欲坠之势。 谢恒颜离家也有些年头了,期间再未见过比自家故乡还要惨淡的海上岛屿,眼下一时呆愣地站在原地,竟不知该是先感到陌生的恐惧,还是为这份熟悉的凄凉感到心酸。 紧接着印斟也由其余众人押着带了上来,两人又是一阵沉默的对视,但还没缓过劲来说半句话,适才那位递姜汤的乌大哥便已扯开嗓子,陡然一声吼道:“——村里来了俩外乡人,赶快来人去通报村长!” 谢恒颜两耳一阵嗡鸣,顿又吓得躲回了印斟背后,只剩一对溜圆的眼睛提溜地眨。 不过很快,他也就躲不起来了——村子小自是也有小的好处,姓乌的堪堪一声吼完,霎时便从周围一圈帐篷里窸窸窣窣钻出十余来人,其间都是年轻男女,各自高举着灯笼火把用以照明,手里还无一例外握紧锄头棍棒等一类防身重物,满面俱是戒备又害怕的样子,一个个地直奔上前来,颤巍巍地发问: “……哪里有外乡人?” “拎出来看看!” “还看啥子,指不定又是什么妖魔鬼怪,先打一顿再说!” 打渔的男人们把谢恒颜印斟按着往前一推,两人一下子没站稳,扑通一声就给跪坐在了地上。待得再抬头时,便正好对上无数双惊恐不已的眼睛,由那昏黄的灯笼陡一照亮,顿时如同鬼魅般的形容可怖。 “看看,都看看这撩牙!” 其中一人掰开谢恒颜的嘴巴,亮给围观群众逐一看了个遍,“这么尖!这么长!难保不是海里来的食人妖物!” 谢恒颜拧着眉头,忍不住道:“我不是妖,你们才是妖!” “看,他还会顶嘴!”众人立马惊骇道,“生得这副模样,不是妖还能是什么?” “管他是啥,只要外面来的,多半没什么好东西!” “都抄家伙,给我打!” “打啊!打残再说!” 霎时之间,棍棒锄头连着火把高高举过头顶,这群村民们似是受极了惊吓,眼看就要扑腾上来,将这两位陌生外客直接打个半死不活,忽而人群外围又是一阵高喝,那头的乌大哥猝然出声阻止道:“都先冷静,不要冲动!村长出来了——” 话音未落,谢恒颜已是一个哧溜钻进印斟怀里,两人紧紧贴在一起,印斟自然也是神经紧绷,硬生生地跪在原地不曾吭声。 直到半晌过去,终于自那气势汹汹的人群中央,让开一条拥挤狭窄的小道。众人闻声纷纷抬眼,便只见那位乌大哥小心谨慎地微弯着腰,自身后搀来一个步伐迟缓,且走一步瘸一步的年迈老头儿,想必便是他们口中所说的村长。 这位老村长已然生得满面细纹,头发花白,两眼更是眯得看不大清楚,瞧这样子,少说得有百岁之余——至于为何在这小破岛上,还能活得如此之久,一时半会儿也猜不明白。再观周围一圈凶神恶煞的村民,却个个都是年轻人物,最多不过四五十岁的,也不曾到达白头驼背的地步。 “村长,就是这俩……咱刚准备回村的时候,在码头东面碰见的。”乌大哥扬手一指,正朝着地上五花大绑的印斟与谢恒颜道,“咱们这村子里头,好些年也没见几个真的活人。您快瞅瞅看,他俩究竟是妖怪不是?” 众村民也道:“是啊,若真是什么妖魔鬼怪,咱就把他俩拖出去宰了!” 所有人皆是一脸激动难耐,活像见到什么稀奇物件似的,紧盯着印斟与谢恒颜挪不开眼。偏那位上年纪的老村长很是镇定,方从人群里走出来那会儿,便是一脸泰然,而今由那乌大哥搀扶之下,缓慢地上前,绕着跪坐在地的谢恒颜实打实转了整整一圈,仍旧板着张老脸一言不发。 谢恒颜忐忑地厉害,唯恐当真叫他看出什么,期间一直耷拉着脑袋,连头也不敢抬起半分。 殊不料老人步伐一顿,刚好就停在他的面前,却从喉咙里“哼”出一声,像是在冷笑,又像是勘破天机所露出的鄙夷不屑。 乌大哥忙道:“怎么了,村长是瞧出什么来了?” 老村长小眼睛一转,方不紧不慢地点了点头,而身后围着的一众人等瞬间就给炸开了锅似的,二话不说,握着满手利器蜂拥而上:“打!给我打!往死里打!” 谢恒颜呼吸一滞,登时浑身的毛都竖了起来,直尖着嗓子没了命地喊:“印斟救我!” “慢着!”忽又是一声浑厚有力的喝令。 乌大哥皱紧眉头,无不冷厉地道:“村长还没发话呢,你们一个个的,都激动什么?” 众村民立马又匆匆忙忙地停了手。谢恒颜亦是骇得浑身瘫软,一头捂进印斟怀里,宛若一条受惊过度的死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