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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站在高高的,以往仰着头也看不到顶的墙头上,第一次得以俯视她居住的小院。安静,冷清,平常,破旧。 没了以往的畏惧,它只是个普通的房子。 楚辞踩着狭长的,只能容得下一只脚的窄砖,张开双臂感受从指尖吹过的风,抬头看着厚重广袤的夜空。 就算是没有星月流云,它也很美,因为它足够宽容。 楚辞要去做一件事! 她想去问问老师,他曾经说过的话还能作数吗,她愿意跟着他,做侍女书童什么都可以,他可不可以带她一起走。 她很好养活的,一粒米一滴水就可以活下去,会很乖很听话,只要能带她离开。 不过要是不行,楚辞也不会心生怨怼,她想端端正正地站在老师面前,对着他鞠一躬行一礼,叫他一声老师,道一声此去山高水远,老师珍重。 她所求不多,如今能求的更少,甚至连一句当面的道别,都让她无比珍惜。 楚辞跳下墙头的时候,树上伸出的枝桠勾掉了她一只鞋子;楚辞没有回头,漆黑无人的街道寂静可怖,楚辞没有回头;小巷里野犬嘶吼恶意的叫声,楚辞没有回头。 她光着一只脚,一往无前地往前奔跑。 楚辞从来没有出过门,也不知道老师居住的府邸在何处,只能凭着老师以往随意说出口的只言片语,拼凑出一幅并不完整的拼图。 她只是想去说一句告别而已啊。 光着脚踩在冰凉的地面上,奔跑时带起的风从耳边飞过,胸腔里跳动的心脏鲜活有力,她的眼睛明亮有神。 从来没有过的感觉——这种“活着”的滋味。 好像身边的一切都有了生命。风在说“跟着我,我可以带你去任何地方”,树在说“听着我,我在为你唱歌”,花在说“看着我,一见到你我就忍不住变得很开心”…… 她好像找到了“自己”。 在风的指引下,在树的歌声中,在花的呼唤下,楚辞看着面前灯火通明的高大府邸,忍不住热泪盈眶。 她低头拽了拽裙角,想要遮住被碎石划得流血的脚,然后又慌张地擦了擦脸,理顺因为奔跑而乱糟糟的头发。 楚辞满怀期待地上前去敲门。 那门太高太大了,就像是一尾小鱼前无法逾越的天堑一样,楚辞要踮着脚伸直了胳膊,才勉强碰到黄铜的门环。 她抓着冰凉的门环,额头抵着朱红的大门,小心地喘着气,轻轻地在门上磕了一下。 深夜里很是寂静,一点点的声音都被放大无数倍,远远的地方,一声狗吠就近得像是响在耳边。 没有人来开门。 楚辞鼓起勇气又敲了一下,心跳得又急又高,像是要蹦出来了一样,门吱呀一声开了一条缝,露出一张平凡的脸来。 “谁啊,三更半夜鬼敲门的,奔丧来的啊!”那人不耐烦地拢着衣裳,撑着门睡眼惺忪地谩骂道。 楚辞没有和这样粗俗的人打过交道,往后退了一步,一时有些胆怯,最后还是上前一步,小心又谦卑地说:“老师……不,不是,赵大人是不是快要离开了,我可不可以见见他,求求你了!” 下人睡的正香被吵起来,本就心生不耐,闻言睁开眼睛看她一眼,立刻嗤笑道:“哪里来的小叫花子,也好意思求着见我家老爷!” 楚辞难堪地理了理衣裳。她的衣裳本来好好的,可是不小心闯进了一只野狗的地盘,被一口咬在腿上,拽破了衣裳,还流了血。 她自知说什么都无法取信于人,只能凄凄切切地哀求,“求求你了,让我进去好不好,只是见一面我就走,好不好?” 这下人是个惯会见人下菜的,闻言抱着手臂道:“你是替谁传话?”要是有利可图,替她说一句也不算什么。 楚辞以为有了希望,眼睛一亮,“是楚辞,楚府的小姐!” 下人立刻皱紧了眉头,嫌恶地看她一眼,恶毒地揣测:“楚相?他都把我家老爷搅合得辞官了,怎么,还不放过啊,非要逼死老爷才成吗?” 他才不关心楚相是个什么人,他只知道赵大人倒了,他就没了活计,吃饭活下去都成问题,谁还替别人高风亮节。 下人恶狠狠地推了楚辞一把,把她推得跌倒在地,看着她失神的小脸,快意地说:“我家老爷吩咐了,楚家来的人,不管是谁,一律不见!” “不,不要!”楚辞拉着即将合上的大门,哀求道:“不,我不是楚家的,老师不会不见我的!” “那老爷更加不会见了,老爷不再见客,谁都不见,请回吧!”下人一巴掌拍开她的手,往后看了一眼,随意道:“楚家的人来接你来,回去吧。” 楚辞一僵,关闭的大门拍到她额头上,背后冷漠审视的视线,就像毒蛇一样爬上她的后背。 她不敢回头。 就好像不回头,这就只是一个梦,挂在枝头的鞋子不会坠地,路上那些如影随形的跟随,和见她被野狗撕咬时快意的轻笑就都不存在。 不回头,面前的这扇大门就还有可能为她打开,她还有机会站在老师面前,说一声告别。 她不会再想那么多了!她什么都不求了!老师被她连累辞官远放,她不会再想着求他带她救她了,她不会再妄想永不可及的自由了! 老师要好好的!要活着!要离她远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