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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一个人洗漱、净脸,把东西都归置好。又从柜子里拿出件天青的袍子穿了,披上大氅,推门出去。 院子里很安静,还没人来过,雪干净地铺了厚厚一层。 十三踩着雪,慢慢往外走。 出了主院,声音便多起来。 像任何一个普通的早上一样,东厨的炊烟早早地升起来,大家得了空便过去吃饭;扫地的拿了个竹编的大笤帚,“唰唰”地扫雪清路;打水的一手拎一个桶,急匆匆地往水缸那走;爱美的小丫头三两成群,坐在廊下互相编头发、涂胭脂…… 他们见着十三,同往常一样停了脚步行个常礼,叫他“十三公子”。十三也会停下来,认认真真地还礼。 十三安静地沿着扫出来的路往外走。快走到议事厅了,碰见两个小姑娘蹲在路边堆雪人,想了想,还是过去打了个招呼,问道:“殿下几时离得府?” “殿下天没亮就出去啦!”俩小姑娘拍拍手上的雪,站起来,很兴奋地,“十三!昨儿个夜里下了好大的雪!堆雪人不!” 十三温柔地笑笑:“不了,你们玩,我自己走走。” 俩小丫“哦”了一声,继续蹲下堆自己的雪团子。 十三在原地看了一会,往前没走几步,就见郑六从前头匆匆跑过来。 这郑六原是楚钺手下的护卫,上次周凡带着人上王府闹事的时候,郑六的忠心被赏识,升了官,现下是王府的护卫头领。 十三猜到他是来找自己的,便停了脚步等他。 郑六跑过来,匆忙行了个礼:“十三公子,刑部带兵往王府来了,打头的是文渊阁大学士张瑞。” 还真是迫不及待。 十三心里头冷笑,淡淡道:“楚大人回来了么?” 郑六道:“大人刚从宫里赶回来,这会正带着兄弟们守在府门。” 十三颔首,示意郑六跟上,抬脚往大门走。 府门紧闭着,郑六吩咐人给他开门。 十三跨了门槛出去,就见楚钺带着十几个护卫,身披战甲手执银枪,肃杀地守在门口。 十三走过去:“楚大哥。” 楚钺应了一声,转过头,眼里是难掩的疲惫,声音沙哑道:“今日早朝上,张瑞拿出一封殿下和忽尔汗的书信,上面是殿下与北燕刺客密谋杀害周凡的安排。皇帝命人查验了,是王爷的字迹。又命刑部拿出当时刺客的口供,细节都对得上。兵部又翻出殿下在北境的战报,用屡战屡胜、无一败绩来攻讦殿下早与北燕串通。张瑞说,淮安王早就要篡权夺位,可惜手中兵力大都留在北境,京城人手不够,于是与忽尔汗一拍即合,借燕人之手,党同伐异。等到朝廷成了淮安王一言堂的时候,就是他取皇帝而代之的时候。然后周阁老带头,恳请皇帝以谋逆、谋反定罪。” 楚钺深吸一口气:“皇帝准了。” 十三道:“殿下如何?” 楚钺道:“皇帝念及殿下十年如一日戍守边疆的苦劳;回京后着手扩充国库的功劳;又牵挂手足情分。最终免了死罪,判脊杖四十,流放岭南,终生无召不得入朝——张瑞这趟是来奉旨查抄王府的。” 楚钺眼眶通红,咬牙道:“这帮王八蛋!二十脊杖就能要了人命,这四十杖下来,再往岭南那么潮湿的地方一扔,这是要殿下死啊!” 十三听完,把唇抿得死紧,没吭声。 半盏茶的功夫,十三深吸一口气,恢复了声线,看着远处隐隐冒出的官兵轮廓,道:“郑六。” “在!” “回去告诉所有府里的人把衣服穿暖和了。召集所有护卫,批上甲,把府里的人都聚在屋外头,守着点,一会别让进来的兵趁乱把咱们的人伤着。” “喏。” 十三看着郑六领命去了,转身对楚钺道:“楚大哥,咱们也进去吧。” 楚钺目眦欲裂,低吼道:“我楚钺没本事,殿下被这么不明不白地冤枉我拿不出半点办法,但我楚钺发誓过要效忠殿下。如今殿下不在了,阁老的狗要想进王府,除非踩过我的尸体!” 十三的语气没什么起伏:“张瑞手里拿着圣旨。楚大哥不让进,便是抗旨。殿下不能再被添上一道罪名了。” 楚钺咬牙,深吸了一口气,沉着脸吐出来,长揖一礼:“是我莽撞。” 说罢转身,大步进府去侍卫所帮忙。 十三拱手回礼。 等楚钺走远了,十三直起身,回身看了看逐渐逼近的官兵,转身进府,随手把府门掩上,吩咐门口的侍卫一会不要逞能,见着圣旨就把门开开。 一切吩咐妥当了,十三缓缓走回去,进了议事厅,坐在主位下手的第一把椅子上,随手给自己沏了壶茶,静静等着。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府门那边传来叫喊声。楚钺和郑六先后进了议事厅,一左一右立在十三身后。 壶里泡的茶时候差不多了,十三垂着眼,慢悠悠地给自己倒了杯茶,轻轻吹了吹,抿了一口。 待要再喝时,张瑞便带人闯进议事厅。 黑压压的官兵转瞬把议事厅围起来。 张瑞揣着圣旨,扫视了一圈,跟没看见十三似的,道:“叫你们管事的出来接旨。” 郑六看不过眼,要说话,被楚钺暗中按住了。 十三自顾自地又抿了口茶,把茶盏放在桌上,施施然起身,往前走了两步,离张瑞不远不近地站定,行了个文人礼,淡淡道:“张大人可以宣旨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