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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不敏的女儿,是安阳城中出了名的美人,时人赞她“姜氏有丽姝,颜色如舜华”,这偌大京都,不知有多少王孙公子为她折腰。 昔日先帝在时,曾于宫宴中对姜不敏笑言:“闻卿女有国色,甚佳,堪为朕孙媳。” 周王和卫王闻得先帝此言,同时遣人登门,为嫡子求娶姜氏女,而姜不敏选择了周王,将女儿许给了周王世子魏子楚。 谁能料想造化弄人,若是姜不敏当日选了卫王,那姜宛姝如今就该贵为太子妃,而不是如眼下这般,成为一个寄人篱下的罪臣之女。 赵平卓在心中感慨了一下,摇了摇头,走开了。 姜宛姝看见了林照辰,低下头唤了一声:“国公爷。” 半晌却不见林照辰应声。 她抬眼,却见林照辰冷冷地望着她,她是个聪明的姑娘,马上改口:“表叔。” 林照辰这才开口,声音淡淡的:“什么事,找人过来和我说一声就好,你不在屋里好好休息,跑出来做什么?” “我就是想过来和表叔说一声,我的病已经完全好了,一点儿事都没有。”姜宛姝小心翼翼地道,“你说等我好了,就带我去拜祭爹娘,现在可以了吗?” 她的声音十分乖巧,带着一点讨好的意味,林照辰几乎想要伸手去摸摸她的头,但又怕吓到她,只好忍住了。 “外头风大,先回去再说话。” “是。” 回到房中,林照辰叫了大夫过来。 其实这个老大夫依着林照辰的吩咐,每天都要告诉他姜宛姝的情况,用药如何、胃口如何、身体恢复得又如何。这会儿,不过是再把早上的话重新说一遍。 “这几天都没发烧了,但是脉息不稳,可见底子还没有补好,稍微走动走动是可以……” 姜宛姝眼巴巴地望着那老头子,眼睛里的水几乎要滴落下来。 看得老头子于心不忍,硬生生地把后面那句“不可吹风受寒”给吞回去了,而是咳了一声,道:“多穿些,保暖最要紧。” 姜宛姝的眼睛又转向林照辰,叫了一声:“表叔。” 她其实不知道,自己这样叫起来,声音柔软得如同春水一般,简直让林照辰的心都颤了一下。 就像从前,她总爱趴在窗口叫他:“表叔,我的风筝挂在树上了,你快点帮我取下来。” 他从来不能拒绝。 “你今天好好休息,明日我带你去。” —————————— 第二日,天居然下起了小雪。 细碎的白色落在青阶前、檐角边,湿了砖瓦,冷了帘影,原来不觉已经入冬了。 林照辰带着姜宛姝去了安阳城外的云顶山。 姜宛姝从暖呢轿子上下来,就看见眼前有一座新坟。 远处是褪了色的青黛群山,近处是萧索的枯黄草木,天地旷远而清冷,雪还在下着,坟头有一点斑白。 姜宛姝踉跄了一下,林照辰扶住了她。 下人们已经在坟前供奉上了瓜果鱼羊等物。 林照辰过去,点了三柱香,转头对姜宛姝道:“宛宛,过来,给你爹娘上个香。” 姜宛姝恍恍惚惚地接了香,拜了拜,还是怔怔的。 林照辰替她把香插上了坟头。 雪落人间,烟上青天,在苍茫天地间,都是伶仃的感觉。 姜宛姝抬起手,慢慢地抚摸着那冰凉的墓碑。墓碑上写着“姜公不敏暨夫人杨氏之墓”。 仿佛就在昨日,父亲和母亲看着她披上了大红的嫁衣、在门口送她离去。 父亲说:“宛宛,怎么办,爹舍不得你走。” 母亲含泪笑着:“别听你爹胡说,女儿家终究是要嫁人的,子楚是个好孩子,他会替爹和娘好好照顾你的,宛宛,你要乖乖的。” 而转眼之间,她所挚爱的,都已经躺在冰冷的黄土之下,谁也不能照顾她了。 姜宛姝咬着牙,没有发生一点声音,眼泪一滴一滴地砸在手背上,冰冷冷的。 墓碑上的雪有点儿积了起来,姜宛姝用手拂去了,但雪还在下着。她想了想,脱下了身上穿的丝绵大袄,盖在了墓碑上。 她跪倒在墓碑前,轻轻声地道:“爹、娘,下面是不是很冷,女儿不能侍奉在二老身边,是女儿不孝。” 一件鹤羽大髦兜头罩了下来,带着林照辰的味道,那是一种清冽的松香。 “宛宛,天太冷了,先回去吧,改天再过来。” “不要。”姜宛姝抱住了墓碑,喃喃地道,“我不回去,我要在这里陪着爹和娘,他们会疼我,我回去做什么,那里不是我的家,这里才是。” 林照辰过去抓住了姜宛姝的肩膀,想把她拉起来:“你的病才刚好,怎么能这样不爱惜身子,快点回去,若不然,我以后不让你过来了。” 姜宛姝紧紧地抱着墓碑:“不走,我就不走!” 林照辰硬着心肠,把姜宛姝的手一点一点地掰开。 姜宛姝的手指徒劳地抓挠着,却什么也抓不住,被那个男人硬生生地拖走了。 她哭了,终于失态地叫喊了起来:“你那时候为什么不能早点到?为什么不能把我娘救下来?为什么啊?” 林照辰沉默了一下,低声道:“对不起。” 她的眼睛里有深深的悲伤和苦楚,像是一只受伤的小兽,被遗弃在荒野,那么无助:“你把我娘还给我、把楚哥哥还给我,你把他们都还给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