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谁是丈夫（下）
顾京墨睁开眼睛，望着洁白的墙壁，熟悉的蓝色屏风，一时分不清自己到底在哪里。 她的脑子里似乎塞满了各种声响，又似乎空荡荡，她的灵魂里好似只剩下迷茫。 她用双手撑住床边，努力坐起身子，剧痛迅速从私处和小腹传遍四肢百骸。 孩子！她生了孩子！她的孩子在哪里？她焦急地四下寻找孩子。在看到不远处那个小小的保温箱时，顾京墨站住了。 那是怎样一张小脸，还没有半个巴掌大，此时正甜甜地睡着，顾京墨的脸上绽放出笑容，眼泪却也止不住的落下来，这是她的孩子，她要告诉父亲，她有孩子了。 父亲！ 想到之前那个让她感到错乱的梦境，顾京墨心里升起一阵后怕。不会的，不会的，她一定只是做了噩梦，爸爸一定还在等着她。 她奔到桌边，抓起自己的手机，拨通了孔阿姨的电话：“孔阿姨，我爸爸怎么样了？” 孔阿姨回她的只有一句伴着哭声的含糊的话：“京墨，顾老师走了……” 顾京墨的眼神瞬间变得空洞，手机从耳边滑落在床上时还能听到孔阿姨担忧的追问：“京墨你怎么样？京墨？京墨？” “啊——”顾京墨爆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喊！ 那个含糊的梦境是真的，她的爸爸就像她梦中一样，离他而去了…… 顾京墨跪坐在地上，久久无法起身。 听到动静的陆英与甘南星一起回头，相继向病房走去。在陆英推门的刹那，甘南星停住了脚步，立在了门口。 陆英缓步走到顾京墨身边，小心地开口：“京墨……” 听到陆英的声音，顾京墨略显迟钝地抬起头，望向他。这是谁？啊，这是她的丈夫陆英，半年多没有见过面的丈夫陆英。 “你怎么来了？”哭喊过后，顾京墨的声音里带着心如死灰的寂静。 “医院打电话，说你爸爸……”许久未见，陆英有些不知该如何与顾京墨交流。 “我爸爸……是啊，我爸爸走了……”顾京墨狠狠地盯住陆英的眼睛，他居然还来问我爸爸！他有什么资格提我爸爸！ “我爸爸去世了啊，你打算怎么圆谎呢？说我爸爸永久定居国外了？还是说我爸爸被外星人抓走了？啊？”顾京墨的话语里藏着深入骨髓的恨意。 陆英第一次见到这样锋芒毕露的顾京墨，脸色一时变得很难看。 顾京墨问得突兀，陆英却是明白的。 这还要追溯到几个月前。那时顾京墨刚刚知道自己怀孕，而且已经三个多月，孩子发育很好也很稳定。她兴奋难耐，马上给陆英打电话报喜，然而这一次一如以往的大多数电话一样，接通之后很快提示“您所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数次尝试皆是如此。顾京墨太想跟陆英分享这个喜讯，第一次去了陆英的公司。 那时正赶上午餐时间，顾京墨远远地看到陆英与一群同事说说笑笑地走出来，还未走近就听到人群里一个洪亮的男声：“还是咱们陆英最有本事啊，把老婆和岳父一起送出国疗养。” 杂七杂八的调侃声不断响起，顾京墨却轻易地从一群人的嘈杂声中分辨出来陆英的嗓音：“加拿大环境好，是个养老的好地方，这媳妇要尽孝，我就只能努力赚钱了。” 陆英的话语把顾京墨定在了原地，面前的陆英依然神采飞扬，一如少年时的模样，却总让她觉得陌生。 顾京墨掏出手机给陆英打电话。她看到他把手机从口袋里拿出来，看来一眼屏幕之后按下拒接，耳边传来熟悉的“您所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 有些颓然地放下手机，顾京墨编辑了一条短信：“我在你公司门口。” 短信发出之后，她紧紧地盯着陆英的脸，看到他的脸上瞬间浮上仓惶，接着便是焦虑地四处打量，在四目相对的那一刻，似乎有什么东西点燃又熄灭了。 不知陆英与同事说了什么，他远离了人群朝着公司对面的咖啡店走去。顾京墨的手机上显示出一条短信，来自陆英：“到咖啡店来吧。” 半年不见的夫妻相对而坐，默默无言。 “你最近怎么样？”陆英先开口。 顾京墨不知该如何回答。 “我最近在承担对德的项目，每天忙得团团转，就住在公司了……”顾京墨不开口，陆英便改口说起自己的工作。 “为什么……为什么要说我和爸爸出国了？”顾京墨想不明白。 “我手上的这个项目……” “要靠爸爸的人脉？那为什么要骗别人说爸爸不在国内？”顾京墨仍然无法理解。 “你爸爸的病情你心里也清楚，别人如果知道，怎么还会尽力帮助我。”面对顾京墨的追问，陆英逐渐开始不耐烦，“你别胡思乱想，好好照顾你爸爸，其他的事情我来处理，我还有工作，先回公司了。” 在陆英起身的时候，顾京墨拽住他的衣袖：“我怀孕了。” 陆英的脚步顿住了，眉头紧皱地坐回原位：“什么时候的事？” “刚知道的，三个月了，我想告诉爸爸，他一定很高兴——” “别要了吧。” “什么？”顾京墨有些怀疑自己的听力。 “你也知道现在家里的情况，我要工作，你又要照顾你爸爸，怎么能生孩子呢？而且你这几个月来一直待在医院，孩子会是什么情况也很难说。”陆英完全没有初为人父的喜悦，一条条冷静地分析不能留下孩子的理由。 顾京墨睁大眼睛望着陆英，就像从来都不曾认识过他一样。 “下次去医院的时候，把孩子拿掉吧。”陆英掏出手机，转账，“我给你卡上转了五千块钱，回头查一下吧。” 点的咖啡还没送上，陆英便离开了，自那之后，他再未问过她的情况，而且一如往常，从来不过问她父亲的病情。 看着许久未见的陆英，顾京墨意识到自己的愤怒原来压抑了这样久，自己竟然如此地痛恨眼前的这个男人。如果他能在她无助的时候扶她一把，父亲的结局是否就会不一样？如果……可惜没有如果。 “当初我们说好的，这个孩子……”陆英犹豫着开口。 “这是我的孩子，爸爸给孩子取了名字，叫伯琅，他叫顾伯琅。”想起那个混沌又清晰的梦境，顾京墨打断了陆英的话。 “你……”陆英似乎还想说什么，却被手机铃声打断了。 是陆英的手机，原来他的手机并不总是静音的状态，可是她却总是打不通他的电话。 “喂？”陆英对着电话的语气里带着一种难以察觉的随意与温柔。 “我肚子好痛，可能是宝宝的问题，你来接我去医院嘛！”安静的病房里，一个娇柔的女声从陆英手机的话筒中传出来。 陆英紧张地转头，正对上顾京墨冰冷的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