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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刚刚查过了,曹金祥如今已经九十多岁,举家搬迁的时间为六十年前。这六十年中国内变化很大,那你们当初私人买下的地方早就被国家收回,成了公有土地。你没办法阻止项目的开动,只能眼睁睁看着棺材和遗骨被挖出来。” 陆汀的话没有丝毫波澜,却激得保安心里惊涛骇浪。他僵硬着身体,近乎木讷的望着青年。 “你说的没错。”他放弃了抵抗,垂着脑袋承认了。 他早就知道,有些事情是不可能瞒一辈子的。 保安:“我没想到事情会这么巧,当初曹金祥害死了曾祖母,如今他又掘了曾祖母的坟!他明明已经走得那么远,为什么还要打搅她老人家安宁!” 保安对曹艳萍的感情很复杂,日日夜夜的守护,早就将女人当成了真正的亲人。对他来说,那不是恶鬼,只是一个被孩子伤害了的可怜母亲。 而且他一直觉得,她对周围的人还存在着一点感知,因为她从来没有伤害过他的父亲,更加没伤害过他。 项目定下来之前,这一片是荒芜的空地。 保安每天夜里都会到江边露宿,他亲眼见过曹艳萍蹲在帐篷里,伸手给自己盖被子。也见过她误将自己当成曹金祥,拍着他的肩膀哼歌。 他母亲死得早,曹艳萍的存在对他来说,早就不只是隔了几十年光阴,无法触及到的曾祖母,而是一位“活生生”的母亲。哪怕她只是将他当成了别人。 “铁军呢?”陆汀问。 “他的眼睛长得像曹金祥。”保安回道。 陆汀心里替铁军默哀,真是够倒霉的,如果他那天没有留下来加班,就不会招惹上曹艳萍。那么曹艳萍或许会一直藏在这栋钢筋水泥的大楼中,永远不会有人发现。 “我相信她没有伤害过任何人,所以我没有对她做什么。”陆汀道,“可是我希望,她能去自己该去的地方。曹先生,你应该很清楚,她‘活’得并不快乐。” 保安用力眨了眨眼,终究没控制住眼泪。他一 个四十多岁的大男人,忍不住哭出了声。 他已经没有其他亲人了,仅剩的也要离开了吗? 保安哽咽了下,哑声问:“她还能去投胎吗?” “我不知道。”陆汀不打算撒谎,“阴间的事阳间的人管不了,但我相信,判官会赏罚分明。” 保安手捂着眼睛,抹了一把。 陆汀知道,他是个很聪明的人,他已经猜到关键点在曹金祥身上。几十年的恩怨不可能一下释然,只需要再给他一点时间。 “我恨曹金祥。”保安压抑着情绪的声音响起,“如果没有他,我们家根本不需要隐姓埋名。爷爷连曾祖母亲自取的名字都舍弃了,身家背景全部更改,就是为了不被曹金祥找到!” “他既然把人活活气死,过后又来装什么好人!还想要祭拜,忏悔,做他妈的春秋大梦吧!他就活该一辈子活在内疚中和悔恨中,活该到死都无法了却心愿!”他冷笑一声,觉得无比可悲,“我父亲和爷爷那么好的人早早的就过世了,而曹金祥呢,九十多岁了还他妈不死!他为什么不去死!” 藏了多年的秘密一朝被人戳破,保安没有觉得愤怒,所有郁气都随着那个洞泄露出去。嘶吼一通之后,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 四周的空气轻微的波动着,一双冰冷的手出现在保安的肩头。 女人的哼唱声贴在保安的耳边,试图抚慰他暴躁痛苦的情绪。 保安的肩膀抖动着,背脊完曲着,隐忍片刻后他终于放声哭了出来。仇恨在一代一代的传递中越来越深,祖孙三代人,每日除了守着这一缕缥缈的灵魂,早就失去了其他一切生活目标。 这些年,有不少人给他介绍过对象,但他一个也没答应。守陵的工作太特殊,他没办法给妻子和未来的孩子正常的生活,所以他宁愿不要。 如果曹艳萍消失,保安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做什么。 “曹金祥活得并不轻松。”说话的是林归,男人替陆汀掸了掸肩头上灰尘,垂眸看着地上的男人,“曹敏身上有很重的怨气,那是从她爷爷身上沾染的。这种怨气和鬼怪没有关系,只是一些因长久压抑而生出的负面情绪。曹金祥这些年,恐怕做过不少噩梦,醒来后他后悔、怨恨、恐惧。所以从他不肯回国来看,因为他害怕了。” 林归的视线停在那只落于保安肩头的手上,苍白,指甲漆黑,这样一只充满死亡气息的手,却在温柔的轻拍着中年男人的肩头。 “曹先生,放下吧。”他说,“去过你自己的生活。” 曹家的恩怨拉扯了三代人,陆汀相信,曹敏肯定也受到过影响。当然,林归只是提出意见,愿不愿意接受,是曹家人自己的事。 陆汀从背包里拿出一包纸巾放到保安面前,扯了扯林归的袖子,示意他“走吧”。 夜晚的风多了几分凉意,偶尔可以看见一个外卖小哥拽着衣服领子,正骑着电瓶车赶单子。 陆汀仰头看向天空,今晚的星星尤其明亮。 他忽然站定,冲林归笑着道:“你闭上眼睛。” 林归一挑眉,听话的闭上,垂在腿侧的指尖轻轻点了点裤缝,情绪愉悦。他已经猜到,陆汀要做什么了。 陆汀:“把手抬起来。” 林归举起双手,睫毛轻微颤动,刚要睁眼偷看,就被陆汀用力拍了下胳膊,“别想偷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