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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近中学的一位胡老师,二十来岁,也是北方人,最近半年,他几乎隔天就会来买馒头买包子,要是店里生意没那么忙,他还会站在店门口和收钱的王月香说几句话,聊最近的新闻呀,聊附近街道的新鲜事。 “我要回老家过暑假了,”热得人汗流浃背的这天,胡老师穿着短裤和拖鞋,说,“婶子,你和富华什么时候也回老家歇歇?” 王月香撑了撑嘴角,笑得很难,她说:“难再回去了,家里闺女都家人了,男人也早都不在了,回去也没有家。” “回去看看闺女也好啊。” “人家顾不上咱,她们也有她们的日子。” 王月香说着话,又来了买馒头的人,一旁坐下歇着的祝富华连忙站起来,撑开塑料袋装馒头,他留了偏分的头发,梳得整齐但没什么修饰,天气热,加上蒸气和粉尘的困扰,因此,身上一件翻领T恤加一条短裤完全够了。 “其实路怪远的,要不是因为找了对象,得带回家见父母,我也不着急回去。” 胡老师比祝富华大了两三岁,人长得不高,模样也不漂亮,笑起来露出一嘴残缺的牙齿,他说了暑假回老家的缘由,冲着王月香一笑,王月香的心脏便拧得难受,她的确是羡慕的,甚至是嫉妒的,她在想,要是祝富华也带个姑娘回来,该多好。 王月香问:“小胡,你在哪儿找的对象啊?去相亲了?” “也不是特地找的,她是派出所的,我有段时间总过去办手续,就认识了,后来就成我对象了,”小胡清着喉咙,说,“婶子,老思想要放放了,现在咱们推崇自由恋爱,要追求爱情,爱情比什么都重要,要是没有爱情,结了婚也是自己折磨自己。” “是嘛……我反正不懂什么爱情不爱情,能找个踏实的姑娘,好好过日子就比什么都好,”王月香忽然提高了音调,说,“我们富华什么时候像你一样,我就放心了。” 祝富华送走了顾客,把皮面的套袖狠狠扔在了桌子上,然后,去看盆子里饧着的面了。 小胡笑着说:“婶子,你操心也没用,那都是人家自己的事儿,再说了,我这样的都能碰上合适的,富华长得这么高,这么标致,怎么可能没人喜欢?” 王月香脸上一丝笑容都没了,她看了一眼祝富华的背影,说:“小胡,那肯定比不成啊,要是他也像你一样好好读书、考上大学,我肯定不操心了。” “别这么说,婶子,富华缺什么啊?有两个店面,雇人做生意,又租了那么好的房子住,我到现在还住职工宿舍呢,”小胡望向店铺外的大路、行人和树荫,他叹了一口气,说,“你看看路上开豪车的,拿大哥大的,全都不是我这样的。” 没一会儿,又涌来了好几个买馒头的人,小胡就道别离开了,祝富华被王月香一番话弄得不高兴了,所以一言不发地做生意,再过一个小时,便迎来了又一个人流量的高峰时段,附近下班的白领、工人都来买馒头了。 夜里,终于有了难得的清闲,祝富华蹲在门口吸了一支烟,和隔壁卖灯具店里的小狗玩。祝富华已然习惯了在这里的生活,包括习惯来自全国的、口音各异的普通话,也包括习惯这里潮湿炎热的天气。 这家店面不算大,但它的前身是一个移动的馒头摊子,那时候祝富华来深圳没多久,他和王月香租着一间位于城中村的小房子,每天三点多起床揉面、蒸馒头,天没亮就蹬上低价买来的旧三轮车,到工厂宿舍前去卖。 一支烟抽完,邻居家小狗也被小主人抱回去了。到了夜里八点多,店里的馒头、包子、花卷都卖完了,祝富华和平常一样打扫卫生,王月香坐在门口算账。 “你想吃什么?”王月香把面额相同的钱放在一起,然后整齐地放进手提包里,她说,“昨天买的菜还有很多,今天也没顾得上买菜,但肯定够吃了。” 祝富华低着头清洗笼屉,说道:“我吃什么都行,本来就不挑食。” “哎,富华,不是妈多事儿,你看看人家小胡,自己就找到对象了,再看看你,到现在没有一点儿进展,你多大了?都二十七了,你准备等到什么时候?” “刚来深圳的时候你就说了,不会管我——” “你说不让我介绍,我说好,可你自己得想办法呀,我挑的你不喜欢,你自己又不主动挑,”王月香长叹一口气,翻开了很厚的记账本,说道,“你这个媳妇,怕是我死了都等不到了。” 外面路上的车在响,祝富华把洗干净的笼屉晾在案板上,堆成了一座山,他沉默许久,最终并没有回应王月香的话。 王月香又说:“我真不知道什么样的女人才能入你的眼,就上星期来的那个湖南姑娘,虽然说就是个打工的,但长得漂亮,个子还不矮,人家抢着要和你说话的,你可倒好,苦着脸,半句话都不说。” “有什么好说的,我又不喜欢。” “不喜欢?那你说说,你喜欢什么样的,我按着要求给你找啊。” 王月香有些咄咄逼人了,她舔了舔嘴唇,端起一旁的杯子喝水,然后,又开始唠叨:“年纪也不小了,怎么就不着急呢……我真的快为你愁死了……” 祝富华想了很久,他停下手上全部的动作,背对着王月香,说:“我喜欢谁你都知道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