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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办法,有一些学术研讨会经常于北京召开,如果我住得离北京太远,光是机票一年下来太贵。住在天津,去北京半小时的城际列车,开完会一眨眼的功夫回到家,来回车票113元,不过一顿火锅钱。 宁清是市公安局的警察,理论上不该出什么事。我从未想过他的职业是否危险,他是市局的警察,和别的地区的警察总归有差别。 我沿着树下走,想起宁清找我喝酒的画面。我不经常抽烟,偶尔抽一根,仅限于遇到论文瓶颈,他来找我时我正好在赶微分拓扑的论文,一天到晚叼着烟,像个日夜不休的大烟囱。他把我拽出办公室,抢了我的烟,放进嘴巴抽完最后一口,摁到垃圾桶盖子捻灭,说:“书呆子,陪我撸串去。” 我和他喝到半夜,我的体质遗传我爸,千杯不醉,喝多了不上脸不发疯,多跑几趟厕所回来接着喝。宁清酒量不算浅,跟我比起来,还是不够看。他醉醺醺地傻乐,一只手搭在我肩头,吐字不清地说:“我要粗任、任务了,等我,等我回来,有惊喜。” 惊喜?我单手撑着下巴,脑袋眩晕,但不影响判断:“什么惊喜?” “不能告诉你,不能告诉,你。”他捏住我的鼻子,左右晃了晃,笑得见牙不见眼,“不告诉你。” 不告诉就不告诉吧,我站起来,眼前一阵模糊,及时扶住桌子保持平衡:“老板,结账。” 结了账,架起宁清离开餐馆,我问:“你住哪家宾馆?” 他歪着脑袋,眼睛紧闭,靠着我的肩膀呼吸平稳,完全没有防备的模样。我招手打车,顺手将他塞进后排座位运回家。我住津门大学的职工房,一室一厅,我带他回家,虽然我很想和他挤在一张床上睡,考虑到他的感受,我小心地扶他上床,抱起一床被子睡沙发。 早上被轰隆轰隆破壁机打豆浆的声音吵醒,我揉着太阳穴坐起来,宁清扯着嗓子对我喊:“煎蛋在餐桌上!” “知道了!”我吼回去,心中溢出满足的情绪,这样多好啊,我和宁清,像一对相处已久的伴侣。可惜宁清不知道我的心意,我也怯于启齿。 他是宁清,真诚率直的人民警察,我从未问过他的性向,甚至遇见他之前,我曾交过几个女朋友。对他动心,是一件令我始料未及的事情。 宁清的长相和他的名字、职业非常相符,剑眉星目,英朗帅气,顶着一头毛寸装嫩,二十七岁的人愣是装成大学生走进我的班级卧底。 想到这里,我掏出烟盒,抽出一根烟,咬在齿间,心中隐隐期待奇迹发生,宁清突然出现,告诉我这就是他为我准备的惊喜。 我站在树下,冷凉的春风拂过,吹得树梢摇晃。 “啪嗒。” 我摁开打火机,蓝色的火苗钻出来,舔过烟的一头,猩红的火光闪了一下,沁出烟草的味道。 尼古丁唤醒我的大脑,瞬间的清明伴随剧烈的疼痛。 宁清死了。 我的指尖颤抖,几乎夹不住烟。我二十九岁,认识宁清两年,暗恋他一年,时光残忍,没等我开口,便永远没有开口询问的机会了。 宁清,你有过一瞬间,喜欢我的心思吗? 我不敢问,更不敢听他的回答,或者讥笑,他不是狭隘的小人,定不会嘲笑我,他会皱眉,耐心地劝导我放弃这种荒谬的念头。 我抽了一整支烟,将烟头丢进垃圾桶,手机铃声响起,王睿皓打来的。 “澜生。”他说,声音透出关心,“你还好吗?” “我……”我斟酌言语,“他下葬了吗?” “他的身份,你知道,比较敏感。”王睿皓吞吞吐吐地说,“你恐怕是最晚知道消息的人。” “哦。”我干巴巴地回应。 “他家人领走了他的骨灰和遗物。”王睿皓说,“节哀顺变。” “嗯。”我像只瘪了的气球,浑身上下没有力气。 “别想太多,改天我找你吃饭。”王睿皓说,“我开会了。” “去吧。”我当他说的客气话,我俩并没有太深厚的交情,谈何吃饭,“再见。”我挂掉电话,沿着路继续往前走。经过人工湖,我想,生命的最后一刻,宁清会想到谁呢? 第2章 幻觉 一年四季里,我最喜欢春秋,不冷不热,温度处于恰当的舒适空间。天津的夏天湿热,冬天干冷,两个令人讨厌的极端。宁清来我班里卧底在寒冬腊月,冷得出奇,他火气旺,穿着一件单薄的呢子外套,半长的刘海盖住眼睛,露出线条利落的下巴。他一开始企图听课,没一会儿,托着下巴昏昏欲睡。 匆匆一瞥,我记不得太多细节,一次随机课堂测验,他错愕地捧起卷子,慌张地左看右看,他没有带笔。我递给他一根笔和一张草稿纸,他埋头奋笔疾书,皱起眉头冥思苦想,最后递给我一张画着哭脸的考卷。 我收下卷子,他猫着腰试图偷偷溜出教室,我喊了他一句:“等等,宁清。”考卷上写有他的名字和学号。 他停下脚步,扭头看我,羞愧地垂下眼睛:“老师,对不起。” “这个成绩很危险,你不想挂科吧?”我问他。 他睁大眼睛看我。 “每天抽一个小时来我办公室,我教你。”我说,为降低班里的挂科率,我愿意付出多余的劳动辅导学生,不过大多数情况下,学生都会借口推脱,这次我照样做好被拒绝的心理准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