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6章 我把孩子留给你
秦之意只听到曲父说的最后那一句,还看到曲洺生略显迟疑的点头。 她心里自然是不会高兴的,但也不至于去责怪曲洺生。 如曲父、如他,既然能久居高位,生性凉薄也没什么奇怪的。 秦家一旦失去利益价值,曲家不想蹚浑水,是再正常不过的操作。 再者,秦家的事,就该秦家人自己去解决,总指望他们曲家算什么事儿啊? 秦之意突然笑了起来,俯身趴在栏杆上,对他眨了眨一侧的眼睛。 那么明艳张扬的人,可爱起来,竟然也丝毫不违和。 “曲总,上班一路顺风哦~” 曲母这时正好走过来,听到两人之间这么腻歪,连忙捂着脸,故意‘哎哟哎哟’地叫。 秦之意也不脸红,笑嘻嘻地打招呼:“妈,早啊~” “早!”曲母中气十足,一看就是心情很好。 随即又转过去对曲洺生说:“下班了早点回来。” 曲洺生点了点头,再次看向秦之意。 她还是笑得很好看,丝毫没有生气亦或者其他的情绪流露出来,他突然就分不清,也不敢肯定,她到底听没听到自己和父亲的谈话。 …… 曲洺生嘴上虽然答应了曲父不会插手秦家的事,但心里其实还是想帮秦之政一把的。 秦之政这个人就是爱玩,真正把心思放到商业上来,也不会太差。 可他刚到公司,秘书就进来汇报说有人找。 曲洺生还以为是阮唐,正要说让人进来,秘书却说:“是夫人的小叔,秦副总。” 秦致严来了。 速度快到让曲洺生有些不备。 秘书把人带进来后,两人表面上都还是客客气气的。 曲洺生知道对方的来意,但对方不提,他就装作不知道。 终于,在喝了两杯茶之后,秦致严开口了:“洺生啊,想必我们家的事,你应该也听说了吧?” “小叔指哪一件?” “和我有关的那一件。”秦致严脸上的笑淡了些,问他:“你站在哪边呢?” 真够直接。 直接得让人心惊。 曲洺生的脑海中闪过前几年曲家内斗的场面,仿佛就发生在昨天,一切都历历在目。 没有哪一场斗争能和平落幕,最终都会有人付出代价。 曲洺生不是个心慈手软的人,更不会温声细语地去劝说别人。 只是事关秦家、事关秦之意,他的耐心稍稍多了些:“小叔,你非要争么?秦家安稳这么多年了,不是一直都很好?” “那是你们看到的很好,对我来说,一点也不好。” 秦致严彻底露出了真面目,也不跟他拐弯抹角了,直接说道:“秦氏本来就应该是我的,当初我是迫不得已才让我哥先接手,这些年我看他也是真心实意在为公司付出,所以才没有撕破脸。” 但其间,也不止一次曾向秦致远婉转地提过,身体不好就早点退居幕后,他也可以分忧。 秦致远做了什么? 不但不肯退居幕后,还总说他是甩手掌柜。 所以啊,外人看见的豪门和谐,都只不过是假象罢了。 “洺生,我只要你一句话,你是支持我,还是支持他们父子?” 曲洺生脸上的神情冷了下去,口吻也淡漠:“我看之意的意思。” “哈哈——”秦致严忽然又古怪地大笑出声,“之意那丫头,肯定是支持他们父子!” 到时候,说不定还要来苦口婆心地劝他呢。 秦致严低头,一边拿出手机一边说:“洺生啊,你们怎么做选择,我控制不了,但有样东西,我觉得在你做选择之前,可以先看一看。” 他的话音刚落下,曲洺生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秦致严给他发了一张图片。 小图看不清上面的内容,曲洺生点了一下,然后放大来看。 是一份亲子鉴定报告。 曲洺生混迹商场这么多年,早就练成了喜怒不形于色,却在看清鉴定报告上那两个名字时,眼底刹那间就充满了不可置信。 他抬头看秦致严,对方的神情好似一切尽在掌握。 “你要不要听一听这背后的故事?” 曲洺生想起出门前自己父亲说的那句‘有些事你们小辈不需要知道’,想必这背后的故事,不会太光彩。 …… 秦之意吃了早饭就出门了,曲母原本说要陪她一起去,被她用借口挡了回去。 正好家里的客人也醒了,曲母一时分不出身,她转身就上了车让司机赶快开。 她要去秦氏。 能让曲父用那种语气说出‘秦家的事’这几个字,说明情况一定很糟糕。 偏偏她刚刚给秦之政那个混世魔王发信息,那边傻不愣登地回:【没出什么事啊,一切都很好。】 好个屁! 秦之意一到秦氏,直接就把唐越给叫了过去。 可怜唐越刚接了曲洺生的电话,让他一问三不知,这边秦之意却问题一个接一个。 最后,他只能硬着头皮说:“大小姐,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公司现在一切运转正常,我要是乱说话,别人还以为我对公司有什么企图呢。” “你不说是吧?”秦之意神色凌厉,明明肚子微挺,却一点也不显笨拙,反而让她气势更足了,“你不说现在就去办离职。” 唐越:“……” 还真的是怕什么来什么,那位曲总也的确是了解自己的老婆。 刚刚在电话里就跟他说,秦之意恼火了可能会让他滚蛋,他一定要扛住。 这怎么扛? 对面的人一副要把他大卸八块的样子,他都怀疑自己再不透露点什么,可能会走不出这个办公室。 “大小姐,其实你出去转一圈就知道公司里有什么改变,不一定非要问我的。” “既然我转一圈就能知道,说明事情是公开的,你为什么不能说?” 唐越:“……” 你们夫妻俩是不是有毒? 一个不让自己说,一个非要让自己说! 招谁惹谁了,上个班要这么难? 唐越默默地在心里叹了口气,终于说了一点:“秦副总回来上班了。” “秦副总?”秦之意愣了一下,然后才想起来,这个‘秦副总’就是她的小叔秦致严。 因为对方太久没有在公司出现,大家都忘了他是这个公司的副总。 “我小叔回来上班……怎么了?” 唐越没说话,但给了个暗示的神情:这不明摆着是来抢财产的吗? 秦之意:“……” 怎么可能! 他们家都太平这么多年了,大伯管着公司,小叔当甩手掌柜,姑姑到处游玩,还有那个混世魔王一天到晚惹是生非。 虽然不尽如意,但至少和谐啊。 秦之意缓缓地从位子上站了起来,盯着唐越,却没有再发问。 虽然他是曲洺生的人,也已经安插进来一年了,但毕竟是个外人,对他们秦家的事不会了解太多。 秦之政肯定是问不出什么的,她家大伯在家养病,这件事没确定之前还是先不要跟他说。 “副总在公司吗?” “早上出去过了,刚回来。” 秦之意闻言直接去了秦致严的办公室,后者一副好整以暇的样子,仿佛就在等她来。 “小叔——” “之意你等等。”秦致严抬手打断她的话,笑得和蔼可亲:“在你开口之前,先让小叔来猜一猜,你来找小叔,是想问关于公司的事吧?” 秦之意点头。 “如果我说,我的确是想要整个公司,你准备如何?” 秦之意上前一步,语气略略有点急:“小叔,为什么?” 秦致严起身道:“哪有什么为什么,人心贪婪,不是向来如此吗?” 当真是极好的理由,瞬间就把秦之意堵得说不出话来了。 她不是傻白甜,纵然没有混迹商场的经验,但察言观色也很在行。 从秦致严的神情当中,她明确地读出了一种信息:这一场内斗,势在必行。 “小叔……” “你说。” “如果我把我名下的股份无偿转让给你,你愿不愿收手?” “你名下也没有多少股份吧?”秦致严笑笑,眼底的贪婪一览无余,其中,又藏着其他更为阴狠的东西,“如果你大伯愿意把股份无偿转让给我,那么我也愿意退一步,保小政一辈子衣食无忧,其他的,我就管不了了。” 顿了顿,他又似遗憾至极地叹着气说道:“毕竟,他是我侄子,你是我侄女,我们是有血缘关系的亲人。” 亲人? 如今这两个字从他的嘴里说出来,不觉得太过讽刺了吗? 但秦之意并没有过多地劝说,人各有志,试图改变别人的想法是最愚蠢的行为。 她只说:“小叔,我是大伯家养大的,你应该明白,我绝对不会站在你这边。” “小叔自然不敢奢望。” “我现在,还是曲洺生的妻子。” 秦致严点点头,却又送了她一句话:“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曲家倒还不至于会遇上大难,但如果秦之意的身上不再有利益价值,而是不断地给曲家带去麻烦,曲家会不会把她一脚踢开,还真不好说。 秦之意想起刚才唐越说的他早上刚出去过,再结合他此刻的态度,顿时明白了过来:“你去找曲洺生过了?” 并且,两人可能还达成了某种交易。 秦之意瞬间觉得从头凉到脚。 那个刚和她表白过的男人,难道对她的心思一无所知吗? 临平城里是个人都应该猜得到,自己肯定是站在大伯那一边的。 利益,当真时时都凌驾于感情之上吗? …… 秦之意不在临平城的这几天,秦之政忍不住稍稍放松了自己。 这不,昨晚和朋友玩嗨了,今天十一点多才到公司。 而那个时候,秦之意已经和秦致严谈完话了。 秦之政推开办公室的门,一抬头看到他姐坐在那里,顿时一个激灵,吓得立马就想夺门而出。 秦之意也没有像以往一样对他咆哮亦或者其他,只是目光岑冷地盯着他。 那种眼神,像是要在他身上盯出一个洞来。 秦之政头皮发麻,立刻上前认错,“姐,对不起,我睡过头了。” 秦之意还是不说话,她突然就理解了秦致远之前对儿子的放任。 你怎么说他都听不进去,你对他付出再多精力也像拳头打在棉花上,一点成效都看不见,是个人都会失望。 “小政,小叔回来上班了。” “我知道啊。”秦之政丝毫不觉其他,还特别感激地说:“幸好小叔这几天回来了,你和爸都不在,公司里事情这么多,我一个人根本处理不过来。” “那不然,你把所有事情都交给小叔?” 秦之政:“好啊。” 他巴不得。 然后,一个文件夹兜头就砸在了他的脸上。 “大伯辛辛苦苦守了公司这么多年,你说让就让了,你有没有点良心?!” 秦之政一脸懵逼:“姐,你怎么了?他是我们小叔啊,公司本来就有他的份……” “是啊,本来就有他的份,那他为什么不满足,非要全部?” 在她和秦致严交谈完、秦之政来之前的这段时间里,她给秦致远打了个电话。 原来,秦致远已经知道这件事了。 并且告诉她:如果公司被秦致严完全控制,往后他们都不会有好日子过。 她追问原因,秦致远却又不肯说了。 长辈之间有些爱恨情仇也没什么稀奇的,但什么样的仇恨能让和谐多年的兄弟突然之间反目? …… 秦之意的行踪手底下的人一早就汇报给曲洺生了,他虽然没有去问,可这一整天心里都不得安宁。 去南江之前他把接下来一个礼拜的事情都处理完了,但总有突发情况,眼下办公桌上堆着一堆文件,他却根本提不起劲去干活。 正好傅嘉盛过来找他,见到他百年一遇的萎靡样儿,着实觉得稀奇。 “哟,我们曲总这是怎么了?被秦大小姐虐了?” 曲洺生语气不耐:“有事说事。” “前几天你让我帮一把沈知晏……”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看到曲洺生的眼底涌上嫌弃,好像无声在说:不过就是帮了点小忙,至于这么着急过来邀功吗? 傅嘉盛:“……” 虽然过河拆桥这种事他们兄弟之间经常发生,但像曲洺生这么嚣张的,还真是少见。 傅嘉盛都被气笑了,“我他妈不是来跟你邀功的!我是来提醒你的!” “什么意思?” “有人帮了沈知晏。” “谁?” 傅嘉盛摊了摊手,笑得玩味:“问题就在这儿,我不知道是谁帮了沈知晏,这城里……也没人知道。” 什么人的手这么长,越过他们帮了沈家却不留任何痕迹? 曲洺生立刻想到了一个人——拜托尉迟风打第二个电话的那人。 “嘉盛。” “怎么了?” “秦致严早上来找过我。” “这事啊……”傅嘉盛皱了皱眉,掏着耳朵不以为意:“他想拉拢你啊?疯了吧他,你肯定是站在……” “我没得选。” 傅嘉盛:? 这城里居然还有人能把曲二公子逼到没得选的地步? 傅嘉盛顿时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问他:“秦致严除了让你站在他那边,还有没有提别的要求?比如,不让我们这几家出手?” 想要跟曲家攀上关系的多得是,傅家和周家也都跟曲家关系要好。 曲洺生如果真想帮秦致远父子,他自己不必出手,让别人出面也行。 但曲洺生说:“他没提,但我还是要跟你们说,不要插手。” 傅嘉盛:“……” “还有,我自己这边不方便,有两件事你帮我去查一下。” “你说。” 曲洺生拿过纸笔,写了三个人的名字递过去。 上面那两个傅嘉盛认识,曲洺生要查他们并不奇怪。 但是下面这个人…… “你怀疑是他帮了沈知晏?” “不止帮了沈知晏,在南江,也是他让尉迟风把之意的最后行踪通知了我。” 傅嘉盛捏着那张便签纸,弹了一下,含义深深地说了句:“这位朋友厉害啊。” 厉不厉害还是一回事,曲洺生怕他也回来蹚这趟浑水,到时候秦家的天下只怕会大乱。 秦之意……肯定不好过。 …… 曲家的贵客是曲母的朋友,其他人临时有事,没等到曲洺生下班就先走了,但他们的女儿留了下来,叫苏茶。 秦之意对这个比自己小五岁的女孩子不太感冒,因为对方太嗲了,时时刻刻都让她处于鸡皮疙瘩要起来的状态。 到了晚饭时间,曲母和苏茶坐在沙发上聊天等开饭,秦之意就说自己想出去透透气,顺便到门口接曲洺生。 苏茶这时就接了话头:“嫂子,我跟你一起吧?” 曲母在旁边,秦之意不好当场下对方的面子,不置可否地笑了下。 苏茶就当她是允了,立刻走过来挽住她的手,和她一起往外走。 秦之意心里有点烦,几不可查地皱了下眉头。 两人刚走到门口,就看到曲洺生回来了。 她不着痕迹地抽回自己的手臂,目光淡淡,却又明显地有话要说。 旁边的苏茶比她热情多了,大步上前道:“洺生哥,好久不见。” 曲洺生低头看了眼,对这个热情的小姑娘毫无印象,又抬眼看她身后。 秦之意往前走了一步,丝毫不管曲洺生还没想起来苏茶是谁,只对他说:“我有点胸闷,你陪我走走吧,反正饭菜还没好。” 曲洺生刚要点头,旁边的苏茶就问:“我可不可以一起去啊?” 秦之意抬了抬眼。 某人竟立刻情商智商双双上线,对苏茶说:“我想单独陪我太太走走。” 苏茶一愣,没想到他竟会这么直接地拒绝。 她转头看向秦之意。 秦之意更直接,当她是空气。 苏茶:“……” 曲洺生在一旁看得差点忍不住要笑出来,牵了秦之意的手,两人大大方方地从苏茶面前走远。 等到出了苏茶的视线,秦之意便收回了自己的手。 她把两只手都藏在自己的大衣兜兜里,低声问:“我小叔今天是不是来找过你了?” “嗯。”曲洺生倒是承认得干脆。 秦之意侧头看了看他,明明出门前想好了一万句骂他的话,真当四目相对之际,却又觉得骂什么都没必要。 盛又安很早以前就骂过她,说她头脑太过清醒,所以活该吃苦受罪。 但人活着,如果头脑不清醒,浑浑噩噩的多无趣呀。 “曲洺生……” “嗯?” “我小叔给你开了什么条件啊?能和我说说吗?” 曲洺生沉默。 秦之意也不相逼,停下了脚步。 刚好路边有颗小石子,她从左脚踢到右脚,又从右脚踢回去,几个来回之后,才清清淡淡地说:“我要是让你站在我大伯和小政这边,你愿不愿意?” 曲洺生还是沉默。 冬日的夜幕总是降临得比较早,这会儿朝着远处看去,四周都已经被夜幕笼罩了。 不远处一户人家的阳台上亮着灯,可以看到上面挂着香肠。 秦之意这才想起来,快要过年了。 小的时候,她妈妈总是在过年前和阿姨一起做香肠,她也会在旁边帮忙。 哦,不是帮忙,是捣乱。 后来父母出事,她到了秦致远家。 他们家不喜欢吃香肠,更别提亲自动手做了,所以秦之意再没体会过那种快乐又美好的时光。 但秦致远一家对她也还算不错,从小的吃穿用度甚至比秦之政都还要更奢侈一些。 所以啊,她哪怕不知道真正的原因,也绝不可能看着秦致远和秦之政变得一无所有。 “曲洺生,你知道的,这件事我不可能袖手旁观。” 她心里想什么,曲洺生都知道。 唯一不知道的,就是自己现在该说什么。 久久听不到他出声,秦之意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又突然重振精神,对他说:“曲总,我也和你做个交易吧?” “什么交易?” “你不要出手帮我小叔,让我们秦家人自己去解决这件事,如果我和小政输了,最后一无所有,那我……”她说着,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声音压得有些低:“我把孩子留给你。” 自己忤逆曲父的意思非要插手秦家的事,最后还输得一败涂地的话,曲父大抵也不会高兴,外人亦会笑话。 到时候,自己不提离婚,曲家也不一定容得下自己。 说到底,他们曲家最在意的,以前是秦家带来的利益,现在是这个孩子。 曲洺生眼里怒意翻滚,几乎咬牙切齿:“秦之意,你有本事把刚刚的话再说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