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9章没有霹雳手段，不显菩萨心肠
曹越在这幅字右上角留下了闲章，阴刻，内容是“位卑不敢忘忧国”，语出南宋陆游的《病起书怀》。 姓名章在左下角，闲章在右上角，这也是有讲究的，这两个章遥相呼应，正好确定了这幅字的尺幅大小。 曹越觉得不过瘾，另外找了根胡萝卜，又刻了一枚闲章，钤在上一枚闲章的下方，这一次是阳刻，内容是“映雪斋”。 毕竟张宾凯给自己帮了一个很大的忙，所以曹越慷慨了一下，不过闲章内容却让众人不解。 朱泽问了一句：“什么是映雪斋？” “映雪斋是曹越幼年读书的书房，因为每到冬天，床下都会堆积厚厚一堆雪，因而得名映雪。这也是取古人映雪读书的典故，传说晋代孙康家境贫寒，没有钱买灯油，就借助冬天下雪的反光读书。”顿了一下，曹越接着说道：“曹越幼年读书时常以孙康为榜样，所以也就经常用‘映雪斋’闲章。此事不见于任何史料，因为曹越出仕之后常年住在京城，很少有空回家乡，所以知道的人不多。” 张宾凯立即质疑：“等一等，崇祯五年时，曹越已经位极人臣了，既然人在京城，又为什么要用家乡的一枚闲章？” “崇祯四年末，曹越其母病逝，曹越辞官回籍丁忧，刚好这一年，国事吃紧。”曹越对这段历史实在太熟悉了，对众人缓缓道来：“崇祯四年，皇太极率清兵攻大凌河城，明将孔有德率部驰援，因部队给养问题，又兼与当地人有间隙，发动吴桥兵变，连克山东的临邑、陵县、登州等几城。崇祯五年末，崇祯帝夺情起复，令曹越回朝为官，率部攻打登州，于次年收复登州……” 按照儒家传统孝道，朝廷官员在位期间，如果父母不幸逝世，不管到底身居何职，必须立即辞官回祖籍，为父母守孝二十七个月，这就是“丁忧”。 丁忧制度有一个例外叫做“夺情起复”，意思就是国家夺取亲情重新任用，说白了也就是，皇帝如果认为这个大臣很有用，就召他回来继续当官，以素服办公。 但在战场上是谈不上丁忧的，曹越被夺情起复之后，守丧期间充军作战，这又有一个名堂“墨绖从戎”。 曹越非常感慨的道：“晚明这段历史，即便三个世纪之后读起来，仍然能感受到一股肃杀之气。大明王朝千疮百孔，内忧外患，崇祯帝本欲力挽狂澜，奈何有道无福，最后只能自缢于煤山……” 曹越毕竟是明朝重臣，三百多年后回顾起来，总是感慨万分。 不过在场的其他人，对晚明史却没什么兴趣，更关心的还是这幅字本身。 林正旗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也就是说，崇祯五年这一年，曹越刚好在自己的家乡。” 张宾凯顺着林正旗的思路说了下去：“没错，因为忧心国事，就写了这么一副字自勉，然后用了自己儿时的闲章。”停顿了一下，张宾凯继续说道：“这幅字因为是曹越拿来自勉的， 未曾送人，所以上面没有其他收藏者和鉴赏者的印章，最后非常幸运的在战火之中保存下来。” 李璟对张宾凯的话有些费解：“难道历史上真的存在过这么一幅字？” “不知道。”张宾凯呵呵一笑：“回籍丁忧那几年，曹越到底做过什么，也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李璟叹了一口气：“可你刚才说的这些话就好像历史上真的存在过这样一幅字。” “这你就不懂了。”张宾凯依然是笑呵呵的：“古玩这事儿，很多时候真伪并不重要，真正重要的是你会讲故事。如果你能围绕着一样古玩，讲出一个荡气回肠跌宕起伏的故事，这个古玩就会变得非常值钱。” 李璟恍然大悟：“也就是输说这个故事是你编的？” 张宾凯没有正面回应这句话，只是说了一句：“等到我把这幅字送人，就会把这个故事讲一下，不由得对方不信。” 李璟又问：“那么单从这幅字本身来说，真伪程度又怎么样？” 张宾凯看向林正旗：“这个还要请林老师判断一下。” “根本就是真的。”林正旗毫不犹豫的回答：“这幅字如果不是在我面前写出来的，我一定会认为是找到了曹越真正的墨宝，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这幅字都没有问题。” 张宾凯长呼了一口气：“林老师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曹越当年到底是不是写过这么一幅字，曹越自己没有回答，只是提醒道：“宣纸和印泥、墨汁都没问题，但一副几经战乱的字画，跟保存在库房里的宣纸可不一样，必定有污渍和破损，这幅字看起来实在是太新了，需要做旧。” “这没问题。”朱泽立即大包大揽起来：“我认识几个人，是字画做旧的高手，只要把这幅字交给他们，用不了三个小时，就会变成三百年的样貌。” 张宾凯立即道：“好，那就有劳于你了。” 朱泽先前买了一副假画，觉得非常对不起张宾凯，这会儿急于表现一下。 还没等张宾凯说什么，朱泽立即走上前去，很认真的把这幅字收好。 一边收这幅字，朱泽一边对曹越说了一句：“我原本以为，你只是了解曹越的《秋江独钓图》，要是仿作也只能仿作那幅画。真没想到，你对曹越的字画竟然钻研到了如此程度，竟然还能凭空写出来这么一幅字。” 曹越呵呵笑了笑，没出声。 “不过呢，张公子也算对得住你，给你办了这么大的事儿……”朱泽说着，叹了一口气：“我打听过，你跟张越泽的事儿，其实也不算什么大事儿，可你连人家的父亲都给收拾了，这一招实在是太狠了。” “刚刚我还跟人说过——没有霹雳手段，不显菩萨心肠。”曹越淡淡然的说了一句：“早晚有一天张越泽会感谢我让他及时悬崖勒马。 朱泽听到这句话，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非常惊讶的看着曹越：“明明是你把人家的老子都给坑了，让你这么一说反而你帮了人家大忙，你这逻辑听起来有点吓人。” 曹越没再理会朱泽，而是冲着张宾凯一抱拳，决定告辞了：“如果没有其他事，我先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