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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这话,小妇人倾了倾头,与一直不敢抬眼的小江霖对视:霖哥儿,阿娘希望你能有更开阔的眼界,往后不会因为旁人的误解而愤怒生气,不会因为无来由的风言风语而伤心自弃。亦不想你往后是非不分,学旁人恃强凌弱,或恃弱凌弱,或愚听盲从。 见儿子张着扑闪扑闪的大眼睛看着自己,目中满是懵懂,小妇人耐心地笑了笑,细声细气地与他说道:霖哥儿,阿娘今日与你说的,你现下或许不懂,但今后等你识字了,看的书多了,便也能悟出自己的道理来了。 听了这么一通,小江霖转溜着眼珠子想了许久,才挠了挠耳朵,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阿娘,那霖哥儿今日早些睡,明日去私塾跟夫子好好学。 小妇人笑着抱了抱他:霖哥儿乖 翌日,小江霖便跟着去了隔壁村的私塾。 那私塾中有两名夫子,一位是已到桑榆之年的老夫子,另一位,则是那村上唯二的、考取了秀才功名的年轻夫子,人称齐夫子。 齐夫子生得斯文俊秀,周身风度很是温文尔雅,待人处物亦是和顺又泰然,唯有在看到小妇人时,那张白净的脸肉眼可见地,泛起了红迹。 二人虽只交谈了几句,也就是一声犬子愚钝,劳夫子耐心教诲,与一声客气了,在下会尽力关照的,已将一旁的姜洵给看得火冒三丈。 而彼时梦中的姜洵还不知,这仅是个开始。 上了私塾后,小江霖仍然不时与人打架,只打架时,还会傲气十足地回骂旁的小童一声小白丁。他也仍然在打完架后,惯常在坟前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只咕嚷的话,慢慢变了。 以往说得最多的,是让阿爹保佑他和他阿娘身体好,保佑他快点长大有力气干活云云。而上了私塾后,则总是让这个爹保佑他月试能拿好名次,保佑他上课不打瞌睡,保佑他不忘做功课,甚至有一回,还让保佑他那位齐夫子早日考取进士。 数度,姜洵嘴角抽搐。 这日,又与人混战一场后,小江霖如旧去了坟前,流了两滴金豆子后,开始咕咕哝哝跟作贼似地,用自言自语的声音说着些什么。 因为声音委实低闷,姜洵便凑近听了听。岂料这么一听,险些气炸自己的心肺。 无他,盖因这小娃娃说的是:阿爹,他们都说齐夫子欢喜阿娘,儿子今日也问了齐夫子,是不是真的欢喜阿娘,齐夫子说了,他想照顾儿子与阿娘,让阿娘不那么辛苦 说着,小娃娃用指头扒拉着地上的土,又闷声道:阿爹,阿娘每日去上工做活都好累的,要是阿娘有人照顾了,阿娘会轻松好多 最后,似是安抚又似是下了决心,小娃娃蓦地抬起头来,直视墓碑:阿爹,要是阿娘改嫁了,你也别伤心。每年丧节祭日,霖哥儿都会来看你的!给你烧好多纸钱,让你在那边不愁吃穿! 姜洵喉咙噎住,险些没把眼珠子给瞪出来。 轰隆隆雷电声响,小江霖看了眼天际,慌忙收拾好书袋,照样去小溪边捞水抹过脸和身上,便小跑着回了家。 回家温完书后,小江霖便开始围着自己娘亲说话,说来说去,都是暗搓搓把那私塾里的齐夫子夸得天上有地下无,活似这天底下最有学识的人便是那塾师。 这还不算,吃饭时,小江霖咬着筷子脚,忽然扭扭捏捏地问了声:阿娘,你要不要、要不要 什么?小妇人挟了筷菜给他,柔声问道。 被娘亲这么一问,小江霖有些怂了,将话咽回肚内,不大好意思地低了头。 忽有叮铃咣啷的声音在屋外响起,是院子里养的狗胡乱蹿跳,又把鸡食盆子给绊翻了。 小妇人放下碗筷,便去了院子里头拔正那盆子,清理洒出的鸡食。 小江霖没心思吃饭,便也起了身。 他扒着屋里的门框,看着院中撑着雨遮忙碌的小妇人身影,喃喃地,把自己方才没说完的话问了声:阿娘,你要不要、要不要改嫁给齐夫子啊? 似闻天雷滚滚,满苍乌云都聚到了头顶,姜洵气得暴喝一声:逆子!你说什么?! 恰逢屋外闪电打响,小江霖对着电光中突然出现的人,惊恐万状地张大了嘴:阿爹? 像被人重重打了一拳似的,姜洵蓦地从那怪异的梦中抽离。 神魂归来,闻得耳畔,是咕噜咕噜的吞咽声响。 竖着耳朵仔细听了会儿,结合鼻尖闻到的气味,姜洵才慢慢分辨出来,该是小娃娃吃奶的动静。 初时,姜洵还以为又入了另一个梦境,可不久后他却发现,自己四肢像被钉住似的,眼睛都睁不开。 就这般挣扎许久,直到那吞咽的动静没了,而耳边蓦地听到有人唤了声软乎乎的阿娘,他才意识到自己并非是在梦中。 慢着。 既然不是在梦中,那方才在吃奶的,正正是他那宝贝儿子,姜明霄。 这小子,怎么满了周岁,连路都会走了,还没断奶? 姜洵脑门越发涨痛,恨不能立马坐起身来,可无论他如何努力,仍是连眼皮子都动不了,完全是个徒唤奈何。 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似是整理衣裳的声响,过了会儿,叮铃铃的声响步近,他感觉到,有人近了他的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