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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鸿雪心跳一停,那种不上不下的焦虑和惶恐终于成为真实,他整个人仿佛冰雕一般僵直,几乎将周围一切冻住,这时,床上的韩母忽然转醒,虚弱唤道:“鸿儿……” “娘!”韩鸿雪迅速跪倒在床边。 韩母竭力将眼睛撑开一条缝,她见到了韩鸿雪,眼珠又动了动,似乎还要找谁? 秋晚赶紧来到床前,也跟着叫了声娘。 韩母积攒了许久力气,才道:“你们、你们要好好的……” 韩鸿雪垂着头,秋晚看不见他的表情,只从他微颤的肩膀感受到他的绝望。她知道这是韩母最后之语,便道:“您放心,我会好好照顾他,一生爱他敬他,此世不渝。” 韩母似乎露了个笑,嘴角微微上翘,就此凝固。 “娘!!!” 韩家红绸还没换下,又挂上白幡。 韩鸿雪消沉了许多,秋晚不知怎么劝慰,只能多陪着他。 那一夜,她见到韩鸿雪哭了,心里又涩又疼,尽管有人说这世间不存在感同身受,只有一息片刻的怜悯,但秋晚却知道,那只是因为不够爱,否则,你的喜怒哀乐都追随他,又怎会不苦他所苦,忧他所忧? 这些天,她为了让韩鸿雪尽快走出丧母阴霾,重新振作,总是变着法讨他欢喜,可惜收效甚微,韩鸿雪一日里有大半时间都在走神,任她所有用心付诸东流。 等过了七七四十九日祭,秋晚在整理书房时偶然发现几卷羊皮纸,她展开其中一卷,那羊皮纸上竟绘了张舆图,图上以山川为基准,标注了附近的河流村镇,官道乡路,看上去十分详尽。从羊皮纸发黄的色泽和残破的边缘推测,这张舆图已有些年月,其上留下了两种字迹,一种粗糙,另一种却似凤舞龙飞,后者笔迹很新,秋晚一眼便认出那是韩鸿雪的字。 秋晚想到原身还未入周府时,曾数次见过韩鸿雪随着韩父丈量土地,有次还见到他们在后山立着根长杆测影子,她心里一动,莫非这张舆图是韩家父子所绘制? 她将其余几卷羊皮纸展开,竟都是舆图,拼合在一起,几乎涵盖了整个州府。其中最老旧的两卷,上面只有粗糙字迹,而较新的几卷,便多出了韩鸿雪的字迹,甚至可看出他书法修习的轨迹,从原本的稚嫩,到今天这般颇具风骨。 秋晚灵光一闪,她又在书房逗留片刻,证实猜想后,满怀欣喜地去找韩鸿雪,可等她终于见到人,对方却正在收拾行囊。 “你打算去哪儿?”秋晚困惑道。 韩鸿雪见是她,手上动作一顿,接着又不紧不慢地拾掇起来,“我还有事必须处理,你若愿意,便在家等我回来,以后我们好好过日子。”他正叠着外袍的手紧了紧,语气有些艰涩道:“若是不愿……我会写一份和离书,你随时可以改嫁他人。” “什么意思?”秋晚简直懵了,她万万没想到韩鸿雪竟要将她独自丢下,还愿意让她改嫁?一直埋在心底的委屈终于掩藏不住,犹如荒草肆虐。 韩鸿雪将外袍放入箱笼,站起来面对秋晚,“很感激你肯帮我,不论你有何要求,我都会竭力补——” 一只茶盏摔在他身上,温热的茶水溅了他一脸。 韩鸿雪错愕抬头,只听秋晚怒道:“你可还记得你答应过爹娘,要善待家人,顶门立户,做个俯仰无愧天地的君子?何为君子?君子当不惑、不忧、不惧!你陷于哀痛是为惑,心智不坚是为忧,背弃责任是为惧!君子动必有道、语必有理、求必有义、行必有正,你扪心自问,这些你都做到了吗?!你这般言而无信,对得起爹娘的期望吗?” 韩鸿雪整个人都愣住,秋晚的话犹如一巴掌抽在他脸上,让他感到莫大的羞耻与羞愧,一时间哑口。他看着秋晚发红的眼眶,愤然的神情,只觉得重新认识了他的妻子,这段时间对方总是安静地陪伴他,努力讨他欢心,此刻却难得一见地爆发。那烈性的脾气与言辞,隐隐有些过往跋扈的模样,但他心中没有半点厌烦,只希望她不要再伤心难过。他分明很想抱住她,安慰她,让她平静下来,可他头一回有了手足无措的感觉,不知道该说什么,该做什么,只能傻站在原地。 谁知下一刻,秋晚就扑到他怀中:“我不知你要去哪里,要做什么?你不愿说,我可以不闻不问,但你若要走,我必须跟你一起走,我答应了娘要好好照顾你一生一世,你说话不算数,我却是算数的。” 韩鸿雪感受到怀中的玉软香温,听着对方柔柔的话语,内心就像被潮水侵袭的沙地,水润万物,一朝生出绿色烟霞,郁郁苍苍,漫天席地。 他下意识地回抱住秋晚,冰凉的身体汲取着对方的暖意。 “我知你有你的抱负,我愿陪你一起实现,但你不能留我一人,我是你的妻子,我们是彼此唯一的伴侣。”秋晚只道韩鸿雪口中的有事要办,就是行走各地绘制舆图,她从一些蛛丝马迹推断,此事是韩父毕生心愿,而韩鸿雪则想要完成父亲的遗愿。 韩鸿雪将秋晚抱得更紧,等他心绪渐缓,一瞬间有种久违的轻松,好像漏风的心忽然被温暖的棉花堵住、填满,孑然一身的孤独褪去,他不用再踽踽前行,未知的远方会有人一直陪伴他。 他忽然有了玩笑的心思,凑在秋晚耳边轻声道:“哦?我有什么抱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