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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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有些奇怪,这些官差皆神色仓皇,衣帽上也有些尘土,各个都是风尘仆仆的模样。 奇了怪了,这地方人事不管,妖怪事也不管,这雍州府到底是设来做什么的? 灵然心内腹诽,脚下慢吞吞地朝看到的那处衙门走去。走了足有半个时辰,好容易挨到官衙。 他不敢近前,远远地立在那里,斗笠下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骨碌碌转动。 哎呀,这时衙门口大开,有一个身穿暗红色衣袍的官差走出来,年纪约三四十岁,腰配绿鲨软皮挎刀,口中大呼道,上头又发怒了!都护使来信跟王爷说,若再寻不着国师,怕是突厥那边要作乱! 怎么又扯上突厥?王爷又是哪位?灵然纳闷,站在那里不敢动了。 衙门前呼啦啦涌出十几个官差,人人皆是神色仓皇,道,如今妖物横行,有道行的却都不问世事,去哪里寻找? 不是说九嶷山历代都有人做国师吗? 那九嶷山上的修仙人,可都爱那什么,匡扶社稷。 众人窃窃私语。 这时又有一人撮牙花道,你是年轻不知事,自前朝覆灭后,九嶷山那一派像是也从此处绝迹了。这十几年,从未听闻有人下山。 灵然偷听的清楚,暗道,原来此处九嶷山也是存在的。听这口气,好像历代都出国师。 原来这个平行宇宙,与他原先所待的那灭天界多少还有些干系。 他心下正盘旋着,冷不丁肩头叫人撞了一下。他匆忙回头,斗笠歪了半边,露出一张极清俊的脸。 这次他容貌与苏十三只有四五分相似,却已经在人间足够惊艳。 咄!前头是何人,干什么的?! 灵然回头便见那群官差匆匆朝他走来。他心下一动,反倒立住了脚,将斗笠扶正,抬头朝来人笑道,官老爷好,在下初来此地,不幸迷了路。 因他大唐话说的十分生硬,一听就是外来人口,那些官差警惕地围住了他,人人手按佩刀。 从何处来的?可有官书文牒? 有,有的!灵然从怀中边掏边笑,在日头底下,他笑的十分灿烂,露出一口雪白糯米牙。那笑容晃花了在场所有男人的眼。 趁机赶紧手指一抹,将名字换回了苏十三,却没敢公然挂着法号灵然。怕被捉,也押去大牢。 最先走出来那位官差望着他,也笑了笑。观你形貌,却是个修道之人? 灵然忍不住摸了摸鼻尖,想,也算是吧。跟师父学过几年。 学过十年。 至今只会一招。 那却是好,很好!那官差喜出望外,连声追问道:你可有什么通天本领? 灵然一个没忍住,噗嗤笑出声。哎哟,通天本领,这可是前世话本中看来的英雄好汉的说法。 通天谈不上,灵然连连摆手道,不成器,只会保命。 那官差听了,望向灵然的目光越发显得古怪。 围在他身侧的一众官差相互对了个眼神,皆面有喜色。 那官差接过灵然的路引官牒,在手中反复掂量,口中盘问道,圣主即位后,来我大唐朝贺的人越来越多。你这年轻后生,来自何方?还有,你是来投奔何人,如今在何处歇脚? 这是查户口来了! 灵然不动声色笑道,哎呀,却是要找的那人不知怎地找不着了!在下来自倭国,祖上在此地还有亲人,此次是来寻亲的。 那官差听他如此说,皱了皱眉。找不到?难道那人死了? 现在还没有,不过可能也快了,灵然心内暗道。 不知哩,所以正在发愁。 那官差瞧了他一眼,眼角微眯,笑意转浓。你自己是修道之人,又无亲无故,如今天下正在张贴皇榜寻找国师纳入南苑,你何不去一试? 南苑是做什么的呢?灵然好奇,多问了一句。 各地官衙报上去的,统统都入住南苑。后期如果被选中,或者入了皇上青眼,便可正式开立国师府。这可是皇恩浩荡,天大的好事! 哎呀,这却与他原先设想不同。灵然活了三世,内心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混吃等死。 倘若被捉进宫里,给那皇帝老儿当差,恐怕不得善终。 他连连摇头,转身就往后退。不不不,我只是初学,初学! 谁知这些官差连日来奔走,招考的地点设了三个多月,结果别说考核了,就连一个报名的都没!空荡荡的,连阿猫阿狗都没捉着。眼下见居然有一个主动撞上来的,不由分说拽住灵然胳膊就往官衙内拖。 那为首的官差一边指挥手下兄弟拖人,一边给灵然灌迷汤。既然有本领,就该去南苑试试。自古以来,学成文武艺,卖与帝王家。你这后生可别谦虚! 不谦虚,不谦虚,俺真不会!灵然手脚拼命往外挣,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 却没奈何,十几个官差如狼似虎,架起他就往官衙内走去。 无名指上黑蛇急的嘶嘶直叫。 十三,十三,要不要吾灭了这官衙? 蛇语声却淹没在众人嘈杂的脚步与腰刀啌啌声中。 作者有话要说: 大郎:谁敢欺负你,待吾去灭了他们! 苏十三:大郎,说人话。 大郎:嘶嘶,嘶嘶嘶! 第43章 孤僧灵然(志怪)9 灵然被一把拽住衣领,官衙内纷纷站着十几个衙役,人人都冲他笑的诡异。 灵然一袭白衣,头戴斗笠,冲众人也笑了笑。虽然是人在辖制之下,却笑如春风,在被放开后,轻松掸了掸衣袖,抚平领口处褶皱。 后堂转出个幕僚,手中捧着一摞尺余的文书,抬头猛地瞧见灵然,诧异道,这人犯了何事? 那为首的官差笑道,却不是犯事儿,是远道而来的一位修道之人。 灵然连忙摆手,不是,俺真的就是初学 那官差堵住他的话。哎呀,小后生你就别谦虚啦!又转头对那幕僚道,赶紧将文书拿来!这人是可以送到南苑往皇宫觐见去的,正好咱雍州府凑个名额,着急给王爷送去。 那幕僚将细长的眼儿一勾,放下手中卷宗,从案头一摞文书中抽出一张绢帛,递给为首那官差。 那官差一把夺过,匆匆瞄了一眼,捉住灵然的大拇指就要往上压印。 盘踞于灵然左手无名指上的黑蛇不安地簌簌跳动。灵然怕这位大郎同志当场闹事,忙用蛇语嘶了两声道,不妨事不妨事稍安勿躁。 大郎得了他这一句,稍定了些。只是头仍然高高地抬起,吐了吐信子。 那官差见他口中竟能做蛇语,越发诧异,道,居然还能同灵物通话?你这蛇,想必也是个宝贝。 说罢,伸手就要来夺那条盘在他手上的黑蛇。 灵然见状,忙把左手往背后一缩,尬笑道,不成,这家伙却是认主的,倘若碰到外人怕他会当场闹脾气! 那官差一脸大失所望的表情。既如此,也就罢了! 说话时他已将灵然的右手大拇指摁上红色朱砂。灵然避之不及,啪的一下,被盖了一个印。 那官差扔开灵然的手,将文书看了又看,随即开怀大笑,顺手将压了手印的文书扔给幕僚。 那幕僚立刻收好,卷了插.入案头书筒内。 灵然无可奈何。官差大人,小的真的只是来问个路。不会捉妖降魔,更不懂如何伺候皇家。 哈哈哈!既摁了手印,如今你我即是同僚,他日若你得了皇上青眼,说不定指日高升,到时候我等还需仰望贵人你提携呢!官差大笑着拍了拍灵然的肩,浑似没听见一般。 至于灵然那一脸仿佛吃了翔的表情,对不起,他眼瞎了,短暂失明。 灵然抖了抖,甩掉一身鸡皮疙瘩。 以那人为首,一众官差的神色立刻变了,都笑嘻嘻地走过来拍灵然肩膀。 十几只大手拍在他肩头,震得灵然颤了几下。 他心道,若是当场反抗,怕这官府衙门也得如神庙一般,叫大郎同志闹塌了。初来乍到,他可不想惹下事端! 因此便半推拒半顺水推舟地道,既然官差大人赏识,给小的推荐这么一份差事,小的也没奈何。只是心中有一事不明,不知可否询问? 问,你尽管问!那官差哈哈大笑道,今日总算了了一件差事,可早点回去。不如你我兄弟先去悦来吃酒去!你有什么话,咱边吃边说。 灵然眼角下瞥,看了一眼沿着窗户缝隙爬在青砖地上的日头,笑道,这才辰时吧? 官差大笑。王爷刚上任,后头几位娇娥还没安置好呢!这几日无心上州府衙门,咱们哥几个来点个卯,也就是了。 灵然这才知晓,原来大唐初建时就连长安城内也是如此,乱作一团。怪不得妖物横行时,官差与守城的士兵只顾逃命,也无人追究。 他心下叹息,可见历史这东西当真作不得准,就是个任人打扮的小姑娘。 灵然与那一群人走出官衙,被簇拥着,到了朱雀大街繁华处。 抬头一看,却见那家门前一面杏黄色旌旗迎风招展,上绣四个大字悦来酒楼。 好像每本书里,都有一个叫悦来的茶楼客栈。 灵然笑了笑,心想,幸好这是平行世界的大唐,倘若当真历史上刚建国就是这样一股腐败气息,恐怕也没有后来的万国冕旈来朝。 众人进得酒楼,那掌柜的连忙吩咐十几个小二上来招呼。这酒楼内轩窗明亮,上下足有三层楼。那官差挺胸凸腹走在最前头,带他们径直到了三楼包厢内。 包厢内,一水儿的珠箔银屏,黄梨木桌上摆放着几盘精致的新鲜瓜果,袅袅茶香扑鼻而来。 一个年约十二三的小婢女蹲坐在旁,正在舀茶汤。见他们来了,忙盈盈下拜,随即替众人奉茶。 灵然多看了那婢女两眼,突然嘴角一抽,却是黑蛇咬了他一口。凉飕飕的,倒没感觉到疼,就是觉得痒。 灵然低头。 无名指上的黑蛇弯成了一圈蚊香,威胁似地冲他吐了吐信子。 灵然失笑。 他压低了些斗笠,端着茶盏转头对众人道,小弟于长安城刚来第二日,不知此处规矩,今后还需仰仗各位哥哥们教我! 好说好说,那官差笑的爽朗,对那小二热情地报出一串肉食,零零总总总有二十几样,又叫了一小壶上好的剑南烧春,这才扭头对灵然笑着道,你别瞧老哥哥我是路上随手抓你来顶缸,其实老哥哥我办事仔细着呢! 他先是将食指一竖,说道,这第一呢,哥哥我瞧着你年岁虽轻,行走间却飘若游龙,与常人不同,想是有些本事傍身。 这第二呢,你在官衙口徘徊,想必是有什么为难事,却不敢进来,可见你在此地人生地疏无依无靠。 靠,果然都中!神他妈逻辑! 灵然心中暗惊,面上却淡淡的,笑道,哥哥果然眼力过人! 心内腹诽,敢情你知道小爷我无依无靠,所以公然欺负我?!啧,可恨。 那官差摇头晃脑道,你也不需夸我,老哥哥我活了这几十大岁,别的本事没有,看人的眼力还是有一些。 最后他又竖起第三根手指,笑了笑。哥哥我先是出言试探,你明知入苑后要为圣主办差,却并没有立即逃走,也没有使出手脚,可见你本心也是愿意去的。你说哥哥我说的是也不是? 是!太是了!灵然真心实意地赞叹道,哥哥果然是高手高手高高手! 那官差一愣,随即呵呵笑道,什么高手,哥哥我武功不济,你问兄弟们,他们都知道的。 那十几个官差都哄然大笑起来,以银箸击打薄胎瓷碗,叮咚一阵乱响。 不一会儿,酒菜都上来了。第一盘却是烩鸳鸯。灵然眼睛一瞄,见盘中红的鲜红,白的雪白,粉嫩瞧着甚是可喜,却不知是什么菜,只觉得香气扑鼻。 随后上来的又是拌猪耳,十色锦,清蒸鲈鱼,林林总总,不一而足。 那剑南烧春酒却极辣,灵然略沾唇便放下了,呛的险些当场咳死。一双眼眸内湿润润的,眼尾微红。 苏小弟你这可不行,喝个酒,跟姑娘家似的!那官差大笑。 众人哄笑。 灵然不好意思地道,倭国贫弱,没喝过大唐的酒。 那官差听后,多看了他几眼,笑嘻嘻道,今后你与王爷办差,不喝酒可不行!有机会,先学一学。 灵然摇手笑。 众人也不劝他,各自吃酒。顷刻间,楼内又上来几个袅娜女子,手抱琵琶坐在屏风后头,弹曲助兴。 酒菜过半旬,灵然才借着这帮人喝的醺醺然聊得正欢畅之际,以衣袖盖住酒杯,试探性地道,各位哥哥,小弟我有个不情之请。 那一直与他搭话的李姓官差抿了一口剑南烧春,苍黄脸皮上泛起一抹酡红,微带醉意地笑道,与哥哥我,你还这么客套作甚! 灵然便皱眉,假意忧愁地道,便是先前所说的,小弟奉家中长辈的命令来长安城寻找一位远房叔父,谁知那叔父却不在家中了。 你那叔父,是做什么生意的?官差喝的舌头大,带笑问他。 不是做生意的,是做和尚的!灵然暗道。 开口却是,我这叔父,说来却有些不太方便 那官差拍了拍他肩膀,涎着脸皮凑到他鼻子底下,一双眼睛内泛起了血丝。小苏儿,你我之间,有什么不方便的? 此时众人早已互通姓名,灵然不好说自己是和尚,斗笠也不敢摘,只咬死说本家姓苏,祖上是几百年前某位皇帝派人去海外寻找仙山之际远渡倭国的。这次回来,却是从扶桑回来寻亲的。 众人也就信以为真。 只是先前这人分明叫他苏小弟,怎地喝了酒,就变成了小苏儿? 灵然心里别扭,略避开他一些。 那个姓李的官差又道,小苏儿,你我虽不同姓,却一见如故,好歹你也喊我声哥哥,如今你那叔父遇到了什么难事,尽管与我说,包在哥哥身上。说着,将胸脯拍的啪啪响。 一双泛着血色的眼睛,却如铁钩子般,牢牢地钩入他血肉。 灵然挪了挪屁股,无名指的黑蛇跳跃的越发狂躁。 他急急地掉开目光,岔开话题道,我那叔父,据说早些年家中倒还能过得,后来不知怎地,赶上战乱,又遇见蝗灾,颗粒无收,又病又饿的时候,被寺院中人捡回去做了个和尚 热闹的酒席间,突然有一瞬间的凝滞。 众人停下手中杯盏。就连那几个猜拳的官差也齐齐回头望向灵然,目光中透出几分狐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