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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急需这样的清醒,他们是不能如此轻易地相爱的。 在和她相处的过程中,似近实远,似亲实疏。 伴随着挣扎,也伴随着痛苦,无时不刻不在矛盾又纠结的旋涡中。 如果他对得起自己的心,那么他将无法面对母亲;如果对得起母亲,那么他无法面对自己的心。 如果受伤的是他,他应该早就原谅了她;但是是他母亲,他不能替母亲原谅。 所以他才会痛苦,才会纠葛,才会在无数个夜晚从噩梦中惊醒,随后整夜辗转难眠。 那为什么现在告诉她了? 是因为,他打算放下了。 在她离开后又出现在门口的那一刻,他与自己和解了。 有一种浑身脱力的轻松感,像是黑暗冰冷的壁炉燃烧起灼热的火焰,像是遍地刺骨的荆棘铺满了柔软的落叶。 他发现,这是他打开门,最想见到的面庞。 他决定屈从于现实,不再受困于过去。 突然,书房里的钟有节奏地响起,铛—铛—铛—— 两人同时抬头看过去,指针正好指向11点。时钟旁边的窗帘恰巧被风掀起,窗外的漆黑将天幕笼罩得密不透风,连几颗疏星的光影都被遮蔽了去。 夜已经很深了。 “确定回来住了?”纪霖深开口了,嗓音微沉。 温蔷看着他,轻点了下头。 “那去睡觉吧。”纪霖深很自然道,“你的床张姨一直铺好的。” 温蔷微微张唇,似是有些惊讶,但良久,却没有说什么。 她拿着文件转身出了书房,沿着走廊朝自己的卧室走去。 确实,一切都跟她在这里时一模一样。 从布局,到家具,再到床单被罩。 就像她早上才从这张床上醒来,就像她没有离开过一样。 她很快就洗漱睡上了床。 躺在熟悉的枕巾上,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呼吸也逐渐沉了下去。 今晚有些疲惫,她入睡很快,但不知道为什么,睡得并不踏实,反而做了噩梦。 她梦到父亲生意败落、债台高筑的那一年。 这栋别墅里,每天都有几波人来,东西都快要被抢光了。随时下一秒,就可能会有好多彪形大汉闯进来,横冲直撞,她吓得缩在沙发里。 母亲在她身边紧紧抱着她,安慰她别害怕,他们拿完东西就走了。这是他们欠的债,他们理应还的。 虽然母亲的语气尽量温和平静,温蔷还是能感受到她身体止不住的颤抖。 突然,不知道谁先动手的,那伙人在家里砸了起来,将不能带走的东西都打碎在地。玻璃四溅,木板割裂,石材倒塌,砰砰乓乓的声音充斥着耳膜。 然后,客厅天花板上那盏流苏吊灯从她头顶落了下来,直直坠进她睁大的眼里—— 她吓得大声叫了起来,额上浮出了汗珠,眼角渗出了泪水。 整个人蜷缩成一团,手里紧紧拽着被子,将自己包裹得密不透风,像是母亲抱着她那样。 朦胧中,听到隐约的脚步声,似乎有人来到了她的床前。 床头的小夜灯被打开了,然后一股温暖的气息涌进了被子里。 像是独自在漫无边际的寒冷冬夜看到了旭日升起的方向,温蔷忍不住往前挪了挪身子,然后伸手一把抱住,腿也顺势缠了上去。 脸颊贴上了一个温热又坚实的胸膛,背脊也被轻轻拍着,她半梦半醒间不明所以,但害怕这种感觉消失,更加收紧了手臂。 像是忽然间寻求到了一种安全感,那种久违的、踏实的感觉让她觉得很舒服,不安的心跳也渐渐平息了下来。 她很快就重新睡着了,而且再也没有做噩梦。 这个夜晚似乎尤其漫长。 等到温蔷感受到白光照到眼皮上,终于从沉睡中转醒后,动一下胳膊都觉得有酸楚感,浑身几乎没有了力气。 迷迷糊糊一睁眼,霎时愣住,发现旁边睡着纪霖深。 他是侧卧的姿势,一手松松地揽着她的腰际,而她则是整个人贴在他身上,手还吊在他的脖颈处。 看起来似乎,两人一直是这样亲昵的姿态,整晚搂在一起。 纪霖深还没有醒,没有任何动静。 他的眼睛是闭着的,睫毛贴合在下眼睑上,随着均匀的呼吸轻微起伏着,整个人看起来很安谧。 温蔷没有再动了,而是静静地观察着他。 他们的距离很近,进到往前两厘米就会亲上去。她用目光在他脸上逡巡,能看清他眼皮上干净的线条,能看清他鼻翼处晃动的阴影,能看清他薄唇上细小的褶皱。 说起来,她还从来没见过他睡着的样子。 上次在他的床上,他们唯一的那次肌肤相亲,当时她精疲力竭累得昏睡了过去,白天醒来的时候纪霖深已经起床了。 等等,她瞳孔忽然睁大,这才意识到——这是在她的床上! 所以,昨晚是他? 噩梦里那个温暖的感觉,是来自于他身上? 是他半夜来到她这里,然后让她抱着睡了一整个晚上? 这时,纪霖深的睫毛颤动了一下。 温蔷吓了一跳,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第一句话,干脆往后挪了挪身子,脱离他的怀抱,然后转过身闭上眼开始装睡。 本来是想等他醒来后自行离开,这样她就不用尴尬地面对她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