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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望着已经有点泛着日光的天空,“高”字在脑子中不停绕着圈圈。 南城地处平原,地势低平, 连座矮山包都没有, 哪有什么让人爬高的地方。 迟鉴揪了揪香囊的穗子, 只觉心口那股烦躁的感觉越来越盛。 高,还有哪里比较高? 迟鉴反复想着南城各处的布局, 焦躁之际,余光扫到了街市尽头的几棵樟树。 树。 心头微微一动, 迟鉴瞬间想起南城的一处著名景点。 南城的东侧有一片历史悠久的樟树林, 据说已经存在了上百年。其中有一颗樟树王尤其高大,数十米的高度,几乎要冲上云霄。 每到过节的时候, 南城的百姓就会前往樟树林许愿,请求树神保佑自己诸事顺利,健康平安。 那樟树王极为珍贵, 为保护其不被损害,官府特意在树周围修了层围栏, 防止有人蓄意破坏。 围栏严密而精美,正中的位置还挂着个写着“百年大樟树”的牌子,落款为“谢闻风亲笔”。 迟鉴到的时候,这个牌子已经被砸出一个大洞, 还剩一口气, 歪歪扭扭挂在围栏上垂死挣扎。 落款处“谢闻风”三个字早没了影子。 浓郁的酒香溢满了整片樟树林, 迟鉴翻身进入围栏, 看见百年大樟树的下方零零碎碎散着不少酒壶碎片。残余的酒液渗进土中, 若是真有树神,恐怕此时也被熏得醉了。 迟鉴额角的青筋狠狠跳了跳。 得亏现在有了些光亮,迟鉴就着稀薄的日光,瞧了好一会儿才看见樟树的顶端有个模模糊糊的影子。 下一刻,一个酒壶被斜斜抛出来。迟鉴飞身避开,紧接着,酒壶就落在方才他站着的位置,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动,而后被大地五马分尸。 迟鉴觉得自己的头更痛了。 他望着耸入云霄的高大树木,抿了抿唇,而后飞身跃了上去。 * 顾栖迟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 暖暖的,飘飘然一般,像是陷在了软软的云里。 她觉得自己好像在飞。 昨晚激烈的情绪狂潮一般席卷而来,压的她几乎不能呼吸。 可这里没有阎罗堂,也没有漂亮骨头供她消遣舒缓情绪。 都说借酒消愁,顾栖迟觉得自己或许需要一些酒的力量。 然而她酒量过于惊人,本着只要喝不死就往死里喝的坚定决心,她直接给自己上了十壶酒。 满满的十大壶枫叶落。 一般酒量好的大哥两大壶进肚后,人可能已经不行了。顾栖迟抱抱酒壶许下“请让我喝醉吧”的愿望,拧下盖子就往嘴里狂炫。 一壶进肚,无事发生。 两壶进肚,无事发生。 三壶进肚,依旧无事发生。 顾栖迟摸了摸有些涨的肚子,觉得这枫叶落还是不够劲儿。或许只有传言中西凉国的御酒凝仙露才见效快一些吧。 据说那凝仙露,只需喝上三口,便可让人醉上三天三夜。 顾栖迟抱着怀里的枫叶落,有些嫌弃地撇了撇嘴。 她继续喝了起来。 直到第六壶的时候,顾栖迟突然觉得周身变得温暖了许多。 她心中一喜,火速拧开第七壶。 第七壶进肚后,一种轻盈的、松弛的、舒适的感觉缓缓从心底升起。萦绕在周身的郁结之气散了不少,顾栖迟眯着眼睛砸了咂嘴,觉得挂在天上的月亮都好看了不少。 喝完第八壶,顾栖迟发现天上的好看的月亮晃了晃,变成了两个。 “咦”,她揉了揉眼睛,歪歪扭扭地摇着酒壶,看着眼前的一片朦胧,忽然涌起一股强烈的倾诉欲。 她现在好想说话。 顾栖迟摸了摸屁股下面被她糟蹋的光秃秃的树干,拎着酒壶,在几十米的高空翻了个高难度的跟头,换了个姿势,化身树袋熊趴在了粗粗的树干上。 她捏着片幸存的叶子,委屈巴巴道:“他怎么能这样说话!” 像是猫咪收起了尖利的爪牙,毛绒绒的耳朵耷拉下来,垂头丧气地摇了摇尾巴。 “他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懂,凭什么这样说我!”顾栖迟完全忽略了自己不受控制流出来的眼泪,她气恼地扯碎了叶子,而后又猛灌了好几口酒。 “这就没了?”她晃了晃空空的酒壶,撇撇嘴,而后潇洒地把酒壶扔了下去。 “还有两个......”顾栖迟摇摇晃晃地往前爬了两步,魔爪伸向仅存的两壶枫叶落。 酒壶被稳稳地抓在了手里。 她仰起头胡乱地往嘴里灌酒,不少酒液顺着脸颊流进衣领,浸湿了大片的里衣。 “我不懂”,顾栖迟颓丧地晃着脑袋,突然字正腔圆喊了一句:“迟鉴!” 即将爬到树顶的迟鉴猛地一颤。 他怎么,好像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他是个不折不扣的坏人”,顾栖迟已经把自己的酒壶当成了倾诉对象。她摸摸壶身,向酒壶控诉:“我真想用他的骨头做一把美人扇。” “不对,做扇子便宜他了。” “我要做一把凳子”,顾栖迟拍拍手:“坐他一辈子!” “我要将他永远压在身下!” 这是迟鉴爬上来之后听到的第一句话。 衣衫凌乱的青年斜斜趴在树干上,细白的手指晃晃悠悠抓着个不小的酒壶。眉头微皱,眼尾红红,脸颊晶莹,也不知是酒水还是泪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