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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是做了噩梦,姜苑见叫不醒他,伸手捏住他下颌,手上巧劲一使宋千清的嘴就张开了,两颗小药丸立刻眼疾手快地蹦到了他口中。 那药的滋味似乎不大好,宋千清闷哼一声,眉头皱得更紧了。 姜苑叹口气,正欲收回手,宋千清的手却忽然像狼爪子一样用力地勾住了姜苑的手腕,他力气极大,仿佛在竭力挽留着逝去的流水,倘若姜苑是个□□凡胎,此时必被他留下五个乌青的指印子。 “嘶”,姜苑抽了口气,有心想要挣脱,却又怕弄伤了他,只能无奈地任他握着,口中抱怨了一句,“真是个小狼崽子。” 体内的两股力量互相冲撞,沸腾的魔气被宋千清强行压下,可这一遭到底是让他吃了不少苦头,也亏姜苑近日事忙,不然他还真没信心瞒过她的眼睛。 可是这到底是损伤了身子,宋千清一时如同身至烈火,一时又如坠入寒潭。 他迷迷糊糊的,无数散乱的记忆走马灯般在脑海中掠过。 那些分明已是很多很多年前,他本以为淡忘的回忆重又清晰了起来。 四五岁的小男孩正是猫憎狗嫌的年纪,宋千清也不比旁人懂事多少,整日上树捉鸟下河捞鱼,每日回来都是一个脏兮兮的小泥猴。 他又一次一身尘土地冲回了家,被姐姐一把了揪住后脖领。 他姐姐比他大四岁,很有长姐威严的指着他:“小草,今天又不听话了!” 凡人相信贱名好养活,他和姐姐的小名便一个叫小花一个叫小草,听说原本娘是想起做猫蛋狗蛋的,但是爹爹好歹读过几日书,倔强地保有了一丝读书人的清高,他拼死抵抗,这才终于为他姐弟俩争取来了小花小草这两名字。 宋千清略大一点后,便很感谢父亲当时的英明决策。 但那时他傻得很,每日就知道疯玩,被姐姐训斥了也不放在心上,反而笑嘻嘻地凑上去,张开一直合拢着的手掌:“阿姐,你瞧这是什么?” 脏兮兮的小手中赫然站着一只神气活现的大蛐蛐,那蛐蛐骤然得见天光,立刻便意识到了这是个逃出生天的好时机,只可惜被小毛孩玩晕了头,一下子失去了方向感,扑棱了一下差点就跳到了小花脸上。 小花严厉的表情顿时裂开,头上软趴趴的小黄毛根根竖起,以前所未有的敏捷后退了三丈远,怒火冲天的尖叫震得屋顶瓦片都颤了颤:“小草!!!” 宋千清吓得一抖,神气大蛐蛐很机灵地趁着这边鸡飞狗跳一溜烟儿不见了踪影。 宋千清哀叫一声,满地找蛐蛐:“我的威武大将军!明日赢栓子就靠它了!” “你还敢找?”小花大怒,宋千清当即就挨了一顿揍。他年纪小,没能反抗两下就被彻底镇压,委屈的泪水夺眶而出。 待爹娘回来时,看见的就是女儿横眉怒目,儿子哭声震天的混乱场面。 “呦,这是怎么了?比赛谁嗓门大呢?”此等场景隔三差五便要出现一次,两个小的三天一小打五天一大打,打完仍是亲得同吃一块馒头的亲姐弟,宋母早就浑不在意,还有心情打趣。 “娘!”宋千清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扑进母亲怀里,湿涟涟的泪水沾了宋母一身,“姐姐惊跑了我的蛐蛐,还打我!” “是他先拿蛐蛐吓我的!”小花大叫。 “明明是你欺负我!”宋千清靠在了母亲怀里,立刻仗上了人势,眼泪哗哗流也不妨碍他中气十足的指控。 “明明是你不对!你不讲道理!”小花也委屈了起来,“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两个孩子一起放声大哭,家里顿时好不热闹。 宋父赶紧抱起女儿,给妻子使了个眼神,两人一人抱着一只分别安慰了起来。 宋母带着宋千清回了小房间,温柔地擦着他脸上的泪水:“姐姐是不应该打你,但你也不能拿蛐蛐吓姐姐呀?对不起?” 宋千清委屈死了:“我没有吓她!我就是给她看看!” “可是姐姐不喜欢蛐蛐,看到就会觉得害怕呀。就像你,你不是也不喜欢大公鸡,看见就不高兴吗?”宋母温声细语地和他讲着道理。 宋千清张了张嘴,觉得母亲说得有道理,可是小孩子的委屈却不讲道理,他还是忍不住呜呜哭:“可是姐姐打我......” “那一会儿让姐姐跟你道歉,但你也要和姐姐道歉,保证以后再不拿蛐蛐给她看好不好?” ...... 母亲的声音那样温柔,宋千清在一阵混沌中忘记了今夕何夕,他紧紧握着掌中柔软的手,含混不清地念道:“娘......” 姜苑一愣。 她极少,极少听起宋千清说自己的家事。只在永安村那次,在她的追问下,他简单说了自己的亲人都在那一场人祸中过世了。 她怕提起他的伤心事,就也没有多问,事后宋千清一切如常,她也就渐渐淡忘了此事。 在她眼里,宋千清一向天资聪颖,勤奋刻苦,他成熟懂事的惊人,很多时候不仅不需要她操心,甚至还能帮到她。 他太懂事,懂事到让她也忽略了,他不过是一个小小年纪就失怙失恃的少年人,脆弱时也会想娘。 可若是能幸福长大,哪个孩子会这样早就懂事呢? 姜苑心里顿时酸软成一团,也不想办法抽出手腕了,伸出另一只手轻柔地抚了抚他柔软的发:“你还有师尊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