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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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等了一下午,辛荷没有醒。 六点钟的时候,下午家里来送了次饭,顺便带换洗衣物。霍瞿庭把带来的饭都吃光,晚上十点半,他按时去洗了个澡,换了睡衣上床睡觉。 第二天一早,医生第一次查房,看了一遍昨天的记录,跟护士讲明两种需要换的药以后,惯例对霍瞿庭道:再等等。 霍瞿庭刚去洗完帮辛荷擦脸的毛巾,手上还有水珠,一边把衬衣衣袖放下来,一边随口问:没事吧? 医生对他笑了笑,道:一般来说是没事的。 霍瞿庭就说:好。 今天余存过来,顺便又帮他带了午饭。 霍瞿庭坐在沙发上吃,他就靠窗站着,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 没说什么时候醒? 霍瞿庭脸上的表情很平静:说再等等。 噢,也正常。余存顿了顿,看他状态良好,便也轻松道,毕竟这么大个手术,又没怎么提前准备,等几天也算正常。 霍瞿庭说是,然后又等了两天。 他一早起来,惯例帮辛荷擦了擦脸,坐着轮椅的辛或与就被几个人簇拥着出现在病房门口,其中还有辛裎,说想看看辛荷。 从很长时间以前开始,霍瞿庭就处处跟辛家的产业过不去,最近尤为激进,是不计后果的疯狗做法。 所以辛家人本以为这次见辛荷也要大费周折,甚至见得到的概率要低于见不到的概率。 但霍瞿庭什么话都没说,看了眼辛或与,就转身进去,门没关,不是拒绝进入的意思。 病房里窗帘拉着一半,天本身阴惨惨的,显得更加冷清。 辛或与被推到辛荷的病床前,是离辛荷最近的一个。 刚才霍瞿庭给辛荷剪了指甲,一只手搭在床沿,辛或与看了他很久,突然伸手去握,被一直沉默的霍瞿庭一把打开:别碰他。 又待了不到两分钟,霍瞿庭向前跨一步,挡在辛或与面前,做出生硬的送客的姿态,他们只好原路出去。 辛或与坐在轮椅上被人推着,只剩下辛裎迈不动脚步。 他的表情扭曲,似乎极力压抑着痛苦,眼眶红了,眉头紧皱。又是那副出丧似的神态。 霍瞿庭冷淡地在他肩上推了两把,搡着他出了病房。 辛或与的轮椅停在辛荷的病房门口,辛裎曾经对霍瞿庭说辛或与不会就这样算了,但事实是他已经不中用了,情绪稍微起伏过大就换不过气。 滚吧。霍瞿庭平淡地说,让你们看的意思是他没事,比你们都活得长。 辛或与脸色发白,闻言也没有被冒犯的反应,只颤巍巍道:你好好看着他。 下午,佣人来送饭,霍瞿庭全部吃光以后,佣人开始打扫卫生,顺带收拾房间,他就出去打了个电话。 单英把堆下来自己不敢决定的事统一汇报,讲到一半,佣人突然冲出来,嘴唇哆嗦,满脸喜色,叫了他一声,磕磕绊绊说不出下半句。 霍瞿庭愣了愣,接着攥紧未挂断的手机拔腿跑了两步,擦着佣人的肩进了病房。 辛荷眼睛半睁,但应该已经比较清醒了,看见他进去,还冲他微微笑了下。 霍瞿庭定在原地,几乎迈不开脚步,佣人跑去叫了医生,很快就呼啦啦进来一堆人,越过霍瞿庭,给病床周围留出足够的空间以后,围在辛荷身边。 辛荷接受了细致的问询,不过手术本来就很成功,医生没多担心,只是他睡的时间稍有些长,等检查完,医生收起笔道:好了,有不舒服就叫护士,先跟你哥哥讲两句话,他担心你。 突然间装满的病房又突然间变空,辛荷的视线不再受阻,再次落到还立在门口的霍瞿庭身上。 好啦。辛荷冲他抬了抬手,垂眼看着他说,对不起嘛。 霍瞿庭一步步走到他面前,面孔紧绷地在他床头单膝跪下,伸出只手,先把他额发拨开,然后去碰他的眼睛,动作很轻,辛荷痒得笑了一下。 对不起什么?霍瞿庭开口,才发现自己嗓音发哑,几乎说不出话。 不等辛荷开口,他接着又沙哑道:你到底有什么对不起的。 好一会,辛荷的手放在他后颈,摸了摸他头发,低声说:让你难过了,应该早点解释的。 他声音还算稳,也有精神:是我太 霍瞿庭突然低下头,像是忍无可忍,把脸埋在他肩上,跟他挨着侧脸,轻而慢地蹭了蹭,碰他眼皮的那只手滑下来,抚着他另一边脸,拇指按在他嘴唇上。 似乎用了非常大的力气,但等动作落下来,却又轻得像一片羽毛。 湿热的感觉很快就透过病号服碰到皮肤,辛荷想,霍瞿庭的眼泪一定流得很多很多,比他任何一次哭鼻子都要多,所以他也肯定很后悔,因为没有接自己的电话。 过了会,霍瞿庭还没有抬头,他就又想,待会把这件上衣脱下来,一定可以拧出点水来。 我知道了。霍瞿庭好像很难说出这四个字,讲得很慢。 辛荷想了想,慢慢明白了他说的知道了是什么意思。代表很多东西,以前两个人都不愿意说破的,还有辛荷没来得及解释的,他都知道了。 好。辛荷说,我还想再睡一下。 霍瞿庭才又碰了碰他的脸,把他脸上的泪擦掉,动作有些慢地退开,说:你不要哭,眼睛呢,难受吗? 这些刚才医生都问过了,霍瞿庭也听到了,但辛荷还是又说了一次:没什么感觉,看得不太清楚,不过医生说,是因为睡了太久。 霍瞿庭咬了咬后牙,露出个不像样的笑容,又去擦他的眼泪,说别哭了,辛荷把脸往他手里蹭了蹭,感觉到困倦,很快又睡着了。 等他一小时后醒来,就看到霍瞿庭在他床边的椅子上坐着,两臂抱在胸前,低着头,也在睡,还能看出无声狠狠哭过的眼眶很红,短发有些凌乱,整个人的气势又狠又凶,但又好像很累的样子。 不过没过多久,霍瞿庭就醒过来,表情变得很温和,问辛荷要不要吃东西,难不难受,然后起身去外面看炖了好几个小时的汤。 两人和谐、甚至有些生疏地相处了一下午,晚上十点半,霍瞿庭按时洗漱好,上了辛荷的床。 他把辛荷抱在怀里,谁都没有说话,但在他抱过去的时候,辛荷朝他怀里凑了凑。 过了很长时间,霍瞿庭才说:对不起。 辛荷的脸埋在他胸膛,最后说:你以后不要再不接我电话。 霍瞿庭放在辛荷后腰处的那只手紧紧攥着,小臂上肌肉绷紧,好半天才说:再也不会了。 辛荷却不太相信似的,闷声道:你保证? 霍瞿庭一字一顿道:我保证。 辛荷好像哼了声,霍瞿庭咽了咽喉结,说:真的。 好吧。辛荷习惯性道,接着又补了一句,反正你经常说话不算话。 霍瞿庭想要反驳,却又想起护士跟他说过的,到医院时,辛荷还有意识,准备手术的时候,还一直在问哥哥来了没有,但直到麻醉生效,得到的答案也都是没有。 听他不说话了,辛荷又说:你生气啦? 霍瞿庭说:怎么会。 辛荷就说:也不算经常,一次而已。 霍瞿庭感觉自己变得脆弱,喉头哽动。他控制着力气搂了搂辛荷,掌心按着辛荷的背。 辛荷爱他,从没有把他当成谁,或是代替谁,在他查到辛荷为他顶罪之后就应该明白,可惜他没有。 过去的几天,他怕死了自己懂得太晚,但好在不晚,辛荷还愿意给他机会,辛荷睁开了眼睛,就代表还愿意给他机会。 不会再有第二次。霍瞿庭说。 辛荷出院的前一天,余存,单华和单华对象,还有单英都在,辛延也来了一趟,不过没留,放下探望的东西就走了。 好几个人陪着他,霍瞿庭上午才第一次出去了一趟,回公司开了个长达四小时的会,跟十几个高管,从早晨开到中午。 十一点多的时候,余存老婆来送了罐汤,辛荷端着碗坐在床上喝,等的中途,她出去了一次,把辛荷这段时间的医药费结掉,让他明天一早利索出院。 老板住院也要走账的。余存从老婆手里接过账单随意地看,一边道,打电话没,他几点结束?饿了。 单华道:快了,在路上。 今天辛荷只是留院观察,已经不用再挂吊瓶,所以也会跟着出去吃午饭,已经在跟单华对象看附近的餐厅。 余存突然说:小荷打镇定干什么,止疼? 帮辛荷量体温和血压的护士道:没有呀,给他止疼不是打那个。 余存给她看单子,指着其中几条道:我记得这就是镇定吧?以前家里人打过。 护士思索片刻,道:诶,这是霍生打的吧。 余存愣了愣:三次? 是啊,他根本是太紧张,自己已经放松不了,袁医生才建议他打的,不然心率和血压都不正常。 病房里安静了一瞬,余存老婆突然笑骂道:你要死,医院难道会骗你钱。然后跟护士讲了两句话,送她出去,又问辛荷决定了没,想吃什么,她来打电话定位子。 没过多久,霍瞿庭终于回来了,他一进病房,感觉所有人都看他,挑眉道:怎么了? 余存道:饿了,都在等你。 小荷吃东西没有?霍瞿庭边走过去边问,不是说送了汤过来。 辛荷原本在跟单英说话,却没有接他的话,看了他一眼,就很快低下了头。 怎么了?霍瞿庭的公文包都来不及放下,在他面前弯腰,伸手去捏他下巴看他的脸,又回头问其他人,怎么了? 辛荷本来打算等没人的时候才问他,但看他神采飞扬地进门,眼角还带笑,又想到余存说他前几天在人前没事人一样,却被医生严肃建议打了三次镇定的样子,情绪忍无可忍,就一股脑翻涌上来。 霍瞿庭摸不着头脑地哄了几句,病房里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都先去了外间,辛荷才不再推他,被他抱进了怀里。 说话。霍瞿庭知道他不是身体不舒服,就放松了很多,看他闹别扭的样子还有点可爱,声音带笑,是不是不想吃午饭,故意的? 辛荷说:你讨厌。 霍瞿庭道:好,我讨厌。 辛荷道:讨厌你。 嗯。霍瞿庭道,讨厌我。 辛荷很幼稚地瘪着嘴看了他一眼,自己下床走了。 直到吃完午饭,霍瞿庭都不知道辛荷突然别扭的一下是为什么。 晚上睡下,他问辛荷,辛荷很幼稚地又捂他的嘴,说:你不要说了,笨。 霍瞿庭露出个有点无奈的表情,辛荷凑过去,挪开手,在他嘴唇上亲了一下,霍瞿庭又笑了,好像拿他没办法地哎了一声,把他抱住了。 辛荷被抱得有点紧,但是他想,没关系,如果这样霍瞿庭能感觉好一些的话。 那时候霍瞿庭一定非常非常害怕,原来他醒过来以后霍瞿庭没出息地哭鼻子不只是因为后悔,还因为很害怕。 辛荷想,霍瞿庭真的很怕他会死掉。 霍瞿庭。辛荷叫他。 嗯? 你有多喜欢我。 霍瞿庭知道自己应该说一点,或是很少,在辛荷没有醒的时候,他一直是这么想的,什么都顺着辛荷,如果这样会让辛荷感觉好一些的话,他甚至愿意说根本不喜欢。 但他却说不出口。 就像辛荷对着辛裎说不出不想让他知道过去的事一样,他说不出不喜欢辛荷。 想要你很爱我。辛荷说,不想要一点喜欢了,我觉得以前我好笨,你也很笨,竟然会听我的话。 你还是很爱我吧,因为我也很爱你。 霍瞿庭的心跳快得他几乎听不到辛荷说闲话似的声音,但他知道自己嗯了一声。 辛荷好像满意了,窝在他怀里,过了会就开始犯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