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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素看着床上的人,背后还是一阵阵出冷汗。温寒额头上包了纱布,外科的小焦说人送来的时候满脸是血,额头撞得血肉模糊,应该不是摔跌造成的,极有可能是反复地撞击引起的,这是很明显的自虐行为,要不是发现得及时,下一步很可能就是自杀。 兰素看着温寒,又不自觉地哭出来。她摸了摸温寒的手,她瘦了很多,骨节分明,面色苍白,眼窝深陷,皮肤暗沉,没有一点生气,想来也是被折磨了很久。 温寒自从和自己认识以来,病症就没有这么严重过,虽然她时常不听话,但是也明白问题的严重性,只要觉得不对劲,就一定会乖乖地来找自己。 可如今去了部队里,她只给自己打过一次电话,语气焦急,说身体不舒服,自己离得远,寥寥几句也没法判断她的病症,后来,她就再没打来过电话,自己觉得不放心,可转念一想,有邹上尉在跟前,怎么着也比其他人强,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 她这心口不过松了一阵,现在,人就折腾成这样被送回来了。 兰素握着温寒的手,止不住地哽咽,温寒虽然性子冷,和谁都不亲近,可是她清楚,这孩子是外冷内热型,而且这性格和她的病也脱不了干系。温寒从来不和她说自己的事,她也从来没见过温寒身边有其他人,于是久而久之,她便把自己当成了温寒的依靠,总是本能般地关心照顾她。 输了镇静催眠的药,又输了营养液,温寒的生命体征逐渐平稳,等到下午六点钟的时候,她终于醒了。 倒是还没到不省人事的地步,一睁眼就懂得皱眉吸气,哼哼唧唧地叫。兰素气得咬牙切齿,偏偏又打不得骂不得,只好捏捏她的脸,狠狠地说:“你还知道疼!知道疼还把自己撞得这么狠!你就仗着我心疼你,可劲地折腾自己!” 温寒抬头看着她,眼神远没有之前那么鲜活,从前的冷漠带了丝刻意疏离的成分,而如今的冷漠却大部分是迷离呆滞。这是抑郁症的典型症状,兰素清楚得很,但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她这次发病得很厉害,不是吃几次药就能缓解的。 温寒没有说话,她脑袋木然,什么都不想做,什么都不想说,她神志清明,身体却偏偏像是生了锈,四肢僵硬,身体和灵魂像是剥离开一样,不受控制。 兰素摸摸她的手,她一脸冷漠地甩开,把头偏了方向,不再看她。她本来性子就冷,抑郁症病发之后也会有神情淡漠的症状,兰素也不恼,只是轻声问她:“温寒,饿不饿?想不想吃什么?” 温寒背对着她,没有反应,兰素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她才蜷缩起来,摇了摇头。 就这样陪了她一晚上,第二天一早,科里就打电话催兰素,她只能嘱咐熟悉的护士照顾温寒,她急急忙忙地出去,一出门,就看到了那个始作俑者。 他穿着便装,英姿飒爽,身上刚硬凌厉的气场半分未减,眼神依旧锐利深沉,可是也难掩着急关切的神色,若是换作平常,兰素对他这样的人物是敬畏有加的,但现在不同,除了敬畏,更多的是愤怒。 邹亦时谦恭地向她打招呼,满脸愧疚:“兰大夫,温寒情况怎么样?” 兰素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不卑不亢,可还是忍不住带了丝尖刻:“能怎么样?差点就没命了!当初死活要把她调过去的是你们,欺负她孤身一人没人帮衬,由着你们使唤。部队本来就不是普通人待得下去的地方,偏偏她还有抑郁症,你们还不让她打电话,不让她请假,她药都没法开,这又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一下子病得这么严重!她都睡了一天,好很多了,你这会才想起来问候,这关心来得可真及时!” 邹亦时听完,眸色变深,脸阴沉着,满脸的歉疚懊恼。他把前前后后的事情联系起来,才发现因为自己的自以为是,一步步地把温寒逼到了如此地步。她一直病着,他却还在和她置气,想起前天晚上她满脸哀求地拉着自己说她也病了,他当时心烦意乱,只当她是耍小脾气,却没想到她是真的难受,她一定是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才会想到哀求他,她那么冷漠倔强的性子,怎么可能平白无故地向他示弱。 偏偏……偏偏他竟然没有放在心上。 “她刚平静下来,你不要刺激她。”兰素心知邹亦时这种高高在上的性子不是自己三言两语能改变的,他要是真心疼温寒,就不会让她受这份委屈,若是并非出自真心,那么多说无益。 邹亦时面上讪然,兰素看他的眼神并不是很友好,可他却无从解释,这件事确实是因他而起。他疼了那么久的人,捧在手心里小心翼翼,不知道该怎么宠,如果是别人害的他定然不会轻饶,可偏偏始作俑者是他自己,他倒是恨不得她能打他、骂他,也好过他此刻心如刀绞。 目送兰素走了,邹亦时看着门把手,双手颤抖,竟然不敢去开。他踌躇着,就从门上的玻璃中看到她从床上起身,趿拉着拖鞋缓缓地走过来。她瘦了很多,病号服穿在身上空荡荡的,额头上裹着厚厚的纱布,看得他心口直抽搐。 她脸色惨白,目光呆滞,像是被人抽去了三魂七魄,整个人发僵,哪里见平时半点生气。 邹亦时的心口像是被狠狠穿了个孔,疼得无以复加,她明明这么瘦了,他为什么就没有看出来?她吃不好睡不好,整个人憔悴不堪,他为什么没有发现?他没有好好地爱过人,但也知道他所谓的真心太过自以为是,总是高高在上地施舍,从来没问过她需要的是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