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页
虽能通气透光,却有种格外局促逼仄的压迫感。 一束天光从窗间照进来,恰落在牢房中唯一的那张矮榻上。 宋七娘正抱着女儿娇娇坐在榻上。 母女两个身上穿着牢里的囚服, 麻布所制, 看起来十分粗糙,幸而做得还算厚实,能阻挡些寒意。 两人紧挨着, 絮絮地说着话, 看起来处境凄凄。好在母女两个神色自若,并不显得低沉愁苦。 秋芜先在拐角处顿了顿, 调整好自己的面色,这才深吸一口气, 继续上前。 狱卒替她将牢房门打开, 嘱咐她小心,有事可敲击牢门召唤后,便退了出去。 “秋娘子!” 娇娇一见到跨入牢房门里的秋芜,便惊喜地瞪大圆圆的眼睛, 笑着开口唤了声。 她想从榻上下来,却被宋七娘拉住了。 娇娇不明所以地抬头,却见母亲的脸上并无欢喜之色,反而有种不加掩饰的戒备, 一时也跟着收起笑脸。 “秋芜。”宋七娘坐在榻上没动, 只冷冷地看着秋芜, 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初见的时候, “你来做什么。” 秋芜倒没被她漠然的态度吓到, 只是叹了口气, 先将肩上装着衣物的包袱放下, 再打开两个刚在外头买的油纸包,露出里面还热着的烤胡饼,朝母女两个递过去。 “吃两口吧,里头是羊肉馅的,还热着呢。” 娇娇眼巴巴望着油汪汪香喷喷的胡饼,却因为母亲的态度,伸手捂住自己的嘴,努力掩饰住吞咽口水的动作。 宋七娘将女儿的反应看在眼里,冷冰冰的脸上闪过无奈和不忍,沉默片刻后,叹了口气,别开脸,道:“娇娇想吃就吃吧。” 牢里的狱卒们虽不曾苛待她们母女,但每日的饭菜到底不比外头的热乎可口。娇娇身子不好,得多吃些才能康健。 得到母亲的允许,娇娇才慢慢放下捂着嘴的手,小心翼翼拿了块胡饼,却不急着吃,而是先掰了一块给母亲。 “阿娘也吃,吃完不饿。” 掰开的胡饼里有大块的羊肉馅,看起来十分诱人。有几滴油顺着娇娇的小手指滑下来,淌过手心,没入麻布衣袖里。 宋七娘一直沉着的脸终于绷不住了,不由叹了口气,接过那块胡饼,又拉着女儿的手想替她擦油。 秋芜适时地将自己的帕子递过去。 宋七娘一顿,到底没有拒绝,接过帕子擦了擦,又还给她。 “我住在大牢里,没法替你洗干净了。” 秋芜摇头:“无碍,我带回去洗便是。” 两人对视一眼,总算不约而同地笑了出来。 宋七娘吃着胡饼,像先前在自家的小院里一般,放松而自在。 “他们倒没对我们母女如何。我本以为要审的是与你在一起那半个月的事,可没想到他们只问了大致的情况后,便转而问起我当年在荆州时的事。” 秋芜一边给娇娇擦嘴角的油,一边捧起一旁的水罐子,让她时不时喝一口以免噎着,闻言不由心中一动,看了她一眼,问:“他们问的可是荆州的那位郎君?” 宋七娘低着头,表情有些恍惚,闻言模糊地“嗯”一声,算是肯定。 秋芜的心里顿时转了几道弯。 毫无疑问,审问七娘是元穆安的意思。 以元穆安的为人,若七娘于他没有利用价值,他根本不会将她们母女留在牢中这么久。而他的全副心思都在朝廷和政事上,从不理会别的琐事。 七娘只是个普通女子,一直过着市井生活,与朝廷大事毫不相干,唯有数年前在荆州跟过的那名郎君有可能与政事有关。 幸好元穆安不曾骗她,七娘和娇娇在大牢中并未受到苛待。 “不过,他们说了,只要我把事情交代清楚,在供词上签字画押,一个月后,不但会放我和娇娇离开,还会给我良民籍,给我一笔银两,让我自谋生路。” 宋七娘吃完最后一口胡饼,拭了拭嘴角,低着头说话,神色有些复杂。 “想必是他得罪了上头,这才会被如此算计。我没说一句假话,只是将知道的、记得的说了出来,若他真获了罪,也是他自作自受。” 虽说当初是她自己带着娇娇逃出来的,甚至在过得最艰难的时候,还想象过将来有机会,定要报复他,让他也尝尝孤立无援的滋味,可真有了这一日,让她有机会看到他被人算计,心里又颇不是滋味。 过去,她见识少,见过最有权有势的便是那人,如今看来,他在别人眼里,也不过是个不堪一击的空架子罢了。 况且,她虽不是个良家妇女,却从未做过害人之事,如此行事,让她一时有些难以接受。 秋芜明白她的意思,想了想,道:“七娘,你不必自责,那些大人物之间,本就如此。他们若拿定主意要对付一个人,即便没有你,他们也会用别的法子。” 宋七娘笑了笑,点头道:“罢了,我不多想,只要他们说话算话,将来放我和娇娇离开,我便心满意足了。” 她说着,又问秋芜:“你呢,就这样回去,甘心吗?” 秋芜的目光沉了沉,下意识转头朝牢门外看了看,见那处空无一人,方轻轻摇了摇头,随即又伸出一指,轻轻抵在自己的唇上,示意七娘不要出声。 七娘虽还不知将秋芜抓回去的那人到底是谁,但已知道了他们是宫里来的,自然不会再多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