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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在门口,她有些忐忑地停顿了下,抬手敲门。 “请进。”屋内响起清沉如玉石的一声。 “是我。” 岑樱于是推门进去,窗边已坐了个青年郎君,手执书卷,正借着窗外投射入的暖融春阳看书。 他身旁置着炭盆,肩上也披着件旧袍。身姿修长,昂势如竹,俊美的侧脸在阳光下熠耀如瓷。即使是衣着朴素,也自显出种天潢贵胄的萧疏轩举,与这逼仄的简陋竹室格格不入。 “你醒啦?” 岑樱将碗在书案上放下,又要去关窗:“怎么又开窗了,你身子还没好完呢,小心着凉。” 男子放下书卷,抬眸看她:“承蒙岑姑娘照顾,这几日已经好很多了。开窗是觉得闷,没事的。” 他原就生得清俊,看人时,一双眼便如碧水镜湖般澄澈。 被他这般看着,岑樱便有些喘不过气,脸上也微微发烫起来。 她低眉避过,转了话题:“我阿爹他们没吵着你吧?” 他摇头:“原是我叨扰了岑先生,没什么吵不吵着的。” 又是温和而疏离的一句,岑樱微微语噎,默了息才问:“那你早上吃东西了吗?这是我才做的冰糖雪梨,对肺很有好处的,你趁热吃吧。” “谢谢,我不饿。” “可你一早上都没有吃东西呢,真的不饿吗?” 许是听出了她语气中的乞求,郎君终于有所动容:“也好。” “那就谢谢岑姑娘了。” 岑樱长舒一口气,嫣然一笑,掩门出去:“那你慢慢吃,我去做饭。” 郎君一直目送她身影消失在房门之外,待她走后,眼里的温和也都悉数消失不见。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粗糙茶碗里白如羊脂的野梨,端过小抿一口,即将剩下的梨汤悉数倒进了水瓮中。 * 岑樱回到厨房,岑治已经将粥煮上了,见她回来,凉凉讥笑:“又去自讨没趣了?” “要你管。”岑樱搁下碗,舀了一碗麦粉调面糊,神情落寞。 岑治道:“你对他那么上心做什么,这小子一看就出身大家,迟早都要离开,搞不好,还会为我们引来祸患。你该不会是看上他了吧?” 岑治口中的“他”即客室里如今住着的那个青年郎君,名秦衍,是岑樱三个月前捡回的外乡人。 当时她正在村里的清溪浣衣,正好见到浑身是血的他被溪流冲下来,一动不动,如死了般。 阿黄一直叫,凫水过去想拽他上岸。她是为了阿黄的安危,才壮着胆子将人救了上来。 一摸脉搏,有救,就把他背回家了。 那时他伤得很重,衣服渗进肉里,血肉模糊,像是才历经了什么劫难。 岑治原本是不欲留他的。 他们所在的清溪村位于凉州的姑臧郡云台县,地处大魏西北,是道天然的狭长地带,北与柔然接壤,向南是吐谷浑,再往西,就是西域诸国,皆是未经开化的游牧民族。 近来时局不平,西边的高昌屡屡犯境,去岁九月,太子亲征,灭高昌,收玉门,置安西都护府,大胜而归,却在返程时因定国公接迎不及时而被吐谷浑所袭,从此离奇消失,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太子麾下的苍龙府已在安西都护府与凉州西境搜寻了三个月,却都一无所获。眼下,太子的亲信渤海封家和罪魁祸首定国公薛家都已来了姑臧,正对全郡上下进行地毯式的寻找,只怕不日就将到达云台。 那定国公薛家和太子乃是死敌,名为寻人,只怕还有的是祸事。此人来历不明,岑治畏惧惹火烧身,便不大想留他。 奈何秦衍伤得极重,险些就没能救活,女儿岑樱不愿见死不救,也就只得无奈同意他留下了。 秦衍在岑家养了两个多月的伤才能下地,自称京城商贾之家,欲往敦煌为母亲求取经卷,却于姑臧境内遭致抢劫,财物洗劫一空,他亦被打晕,随着清溪漂流至村子里。 眼下,他只求借住在岑家,待养好伤,与家人取得联系,必定重金酬谢。 岑治倒也不希求这重金。他以学堂营生,尚能度日,即便为他花了些医药钱也不至于家徒四壁。 他真正在意的是——这小子长得人模狗样,气度不凡,他的樱樱会芳心暗许。 岑樱心烦意乱,无意识地抓了一把又一把的盐洒进面糊里:“阿爹别混说了,我才没有喜欢他。” “那为什么从那儿回来了就闷闷不乐?” 她便不说话了,把捡回的野菌掺进面糊里,下油锅炸,神情落寞如旧。 阿爹说得不错,她其实是有一点点喜欢他的,她从小长在山村里,从未见过比他好看、比他知礼的郎君,谈吐文雅,还写得一手好字,自然也就有些好感。 但她知道自己出身山村,和他判若云泥,也从未敢肖想什么。 她只是委屈,委屈他对她的态度,瞧着温和,实际却拒她于千里之外。 明明她是他的救命恩人啊。 她对他那么好,他却一点儿也不领情。 岑樱心里烦闷,往面糊里又倒了一把盐,打定主意不再自讨没趣。 过了一会儿,秦衍也出来帮忙择菜了。 他如今伤势已好得差不多了,只因当初重伤又在初春的水里泡了许久,身子尚虚弱,但也会为岑家分担一些力所能及的家务,这也是岑治尚能容忍他的缘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