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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姨的声音细而薄,像一层一捅就破的塑料纸,焦急地从听筒里传来:“喂,久久啊,你妈妈的事你知道了吗?” 玖弎:“嗯。” 三姨:“哎!她都是被那个男人害的呀!那个男人是主犯已经被判了刑,为了让自己减刑,把你妈妈给供了出来,你妈妈就是轻信了他,但她其实什么都不知道啊!哎,你妈妈在医院里还有一个生病的儿子要管,真是造孽啊!久久,你是她女儿,你赶紧想想办法吧!” 玖弎:“......,我有什么办法?” 孙美凤自己造的孽,现在让她来想办法。 真当她是观音在世么。 三姨:“要不,你赶紧先帮她请个律师吧!” 玖弎的态度异常冷静而决绝:“犯了罪就要认罪伏法。我相信法院会给出一个公正判决的。” 三姨明显急了,调门不觉扬起,带着不满的谴责:“久久!她可是你妈妈啊!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简直,简直......”三姨犹疑了一下,给出了一个她认为确切的形容词:“大逆不道!” 事已至此,玖弎也不客气了,活像机关枪扫射,把心里憋了那么久的话,从来没和任何一个人说过的话,一股脑的倾倒出来:“三姨,我本来不想和您说这些的,但您非要给我扣这样一顶大帽子,那我也只能好好和您说说我的想法。当年她把家里所有积蓄赔个精光,为了还债又把爸爸留下来的房子抵押卖掉,害奶奶最后生了病没钱医治,害我连个能回的家都没有,您觉得,这是一个当妈的人能做出来的事吗?奶奶去世的时候,我一边处理奶奶后事,一边还要应付那些追债的债主,这时候,她人又在哪?三姨,我不认她这个妈,是以她先不要我这个女儿为前提的。这么多年过去了,既然她又有了新家,也早就和我断了联系,她过的好,不好,已经都和我没有任何关系了。她自己做的事,自己负责,自己做的错事,自己承担。所以,三姨,我不接受任何形式的道德绑架,也请您以后不要再给我打电话了!” 三姨被她噎得哑口无言,还没想好要怎么劝她,就被她挂了电话。 电话虽是她挂掉的。 表面上看起来,她的情绪也在最后这段控诉中得到了宣泄。 可玖弎的心里却比接到三姨的电话之前更憋屈,更上火。 好像这十一年间的事一下子大水漫灌,全都涌了上来,那些她已经尽力去遗忘的曾经,又异常清晰地找上了门,敲着黑板提醒她不要忘记。 玖弎站在平台上,胸腔剧烈起伏着,眼睛里又干又涩。 欲哭,无泪。 正无助愤懑着。 身后突然有一只手拉住了她的胳膊。 紧接着,一阵熟悉的味道袭来。 春日斜阳将那个男人的影子牢牢罩在她身上。 她就那么木愣愣的,被毕景帆紧紧抱进怀里,轻拍着她的后背,一下,一下,对她说:“想哭就哭吧,在老公怀里哭,没人看得见。” 于是崩溃,也只是这一瞬间的事。 毕景帆结束了下午的拍摄,看出来她有点小情绪,本来准备找玖弎一起吃晚饭。 他都已经让制片部门点好外卖,送到了他的保姆车上。 结果给她打电话占线,发微信也不回,他往食堂走的路上,正好碰见何沛瑶,听她说芊忆去二层平台接电话了。 他于是又往回走,来到平台上的时候,正听见她在和三姨通电话。 双方说话的声调都很高,毕景帆并非有意,但还是听了个大概。 也正是在这个时候,周子翔给他发了条微信:【怕你在拍摄,我就微信和你说吧。孙美凤涉嫌电信诈骗被拘了,她老公是主谋,被判了十二年,她目前还说不好。具体的你拍完了给我电话,我跟你细说】 毕景帆看完这条微信再抬眸。 玖弎已经挂了电话,一个人站在二层平台上,呆呆地看着远方。 背影嵌在春日的夕阳里。 明明是绚烂似锦的晚霞。 却好像怎么也照不到她的身上。 看在他的眼里,那背影孤独,绝望,无助至极。 一瞬间,好像十一年前的那个春日又回来了。 她穿着校服的身影冲出科技楼。 他站在楼道里,想要追出去,却滞住了脚步。 以致。 一步错过,步步错过。 毕景帆的心里一阵隐隐抽痛。 为那些错过的曾经。 也为她正独自承担着的无助绝望的现在。 他大步迈到她身边,将她抱紧,急于用一个怀抱告诉她。 如今的玖弎,已经不是孤身一人了。 在她最绝望无助的时候。 她的身边始终都有他在。 无论前路上会发生什么。 都有他,和她一起面对。 玖弎哭了一阵,勉强止住抽泣,从他怀里抬起脸来,对他说的第一句话是:“这事和我没关系,所以,和你也没有关系,你不要管。” 毕景帆定定的看了她两秒,说:“好。” 知道她不想说,他一个字也没问。只说:“我晚上还要拍摄,你几点回去?我让时雨送你。” 玖弎摇头:“不用,我没事,自己坐地铁回去就行。” 毕景帆知道她情绪低落的时候,也是她最倔强的时候,没有再坚持让时雨送她的事,又抱了抱她说:“嗯,那你回去早点睡,睡一觉,就把什么都忘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