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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过七旬的凌江海长吁一口气,瞳仁里是还未消退的悚然,他才小憩一会儿,便又被那梦魇惊醒。 “叫他去内厅等我。” “好的。” 窗外,斜阳还残留着最后一丝尾巴。生物钟已经颠倒了的凌老爷子,理了理衣衫,缓缓下了床。 别墅内厅,一个挺拔的身影正伫立窗前,气派的水晶灯在他身后照出一圈光晕,那光很弱,显得十分孱羸,不像他指尖的烟,虽只是一个小火点,却猩红无比。 他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却迟迟没有回头,来者亦然,走近后,便止住了脚步。 厅口,凌江海的目光在陆一帆身上久久停留,他恨自己为何事到如今才看穿这年轻人的心思。 老了,真是老了。 他的眼里浮现出对衰老的恐惧,但他在恐惧里挺直了身板,向里走去。 陆一帆终于转身,才几日不见,他却在老头子的身上看到了一种哀败的气息。很好,这比想象中的还要好。他吐了口烟,神态淡漠的看不出一丝情绪,只等着凌江海先开口。 虽然,他知道对方想说什么。 “一帆,我知道,你一直觉得凌家对不起你母亲,是吗?” “是。” “那么……现在的凌家,也付出了代价,是吗?” “是。” 两个利落干脆的“是”,让问话的人打了个寒颤。 那双垂垂老矣的眼睛定了定神,缓了许久,才继续道:“是我小看你了。” 陆一帆迎向那双盛气不再的眼睛,语气平静的像是一潭水,“成年人的世界,游戏不就是这么玩的么。” 第71章 “游戏?我把你当一家人,你就是这么回报我们凌家的?” “可当年赶我走的,也是你们,不是吗?” “陆一帆!”凌江海猝然上前,瞋目瞪视着,一字一句道:“当年的事,你懂什么!” “不懂?” 陆一帆敛眸,清隽眉目转眼间阴鸷无比,一瞬间,陌生得让人心惊。 “我妈被推下楼,被送出国,苦撑到最后,是凌立文同意放弃治疗的吧,你们真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 老爷子狠厉的眼神有了一丝变化,陆一帆却突然笑了,“也是,成年人的世界没有对错,只有立场。那么,怪只怪,我们的立场从来就是对立的。” “你——” “更何况,”陆一帆收住笑,“在弱肉强食的世界里,死亡是一件很普通的事,你们都是这么觉得的,对吧。” “你——可我是真把你当成凌家的一份子啊!” “那你搞错了,我姓陆,从不姓凌。” 陆一帆觉得好笑,或许在凌江海看来,当年的事无论有多龌蹉,无论他们遂行目的的手段是什么,他陆一帆都没必要苦苦拘泥于此事,只因为他身上流着凌家的血。 真是荒唐。 窗外,晚霞渐渐没了光辉,取而代之的,是低垂的深灰。 就像凌江海那张面如死灰的脸,他如同旧世界的遗老,以为这个世界还围着他转。殊不知,属于他的时代,终究到了尽头。 凌江海记得十多年前的某个夜晚,凌立文来找他,说一帆的母亲情况恶化了,说他想把一帆带回国。他看着凌立文的眼睛足足有好半晌,说:“陆燕雯只要还有一口气,你就带不回你儿子。” 凌立文愣怔一下,听懂了话里的意思。可他未曾料想,当年的债,终有偿还的那一天。 内厅里,凌老爷转过了身,他像一个败者不愿直视那双冷冽的眼睛,更不愿承认真有现世报一说。他望向窗外,一轮新月已悬于天边。 这晚的星空无比耀人,陆一帆离开凌家时,压抑心头许久的东西突然就松动了,心头松动了,脚下的步伐也就轻快起来。 这一天,他等的太久了。 当年他太小,道德和法律都约束不了凌家,那么,他除了等,似乎也别无选择。 小时候,因为与父亲见面少,他一直以为每个孩子的父亲都是忙碌的。直到他母亲被人从楼梯推下,那一刻他才惊觉,原来,他的父亲还有一个家。 准确来说,是那个叫凌立文的人,从没给过他完整的家。 别墅二楼,一个身影在窗前微微晃了晃。 姚琴木然地看着离开凌家的陆一帆,那个冷峻的背影,让她的思绪渐渐飘远了。她想起了好多往事,想起自己的青葱岁月,想起还未嫁人前的潇洒与快活。 她又想起新婚初期的雀跃与欣喜,虽是商业联姻,但她是真的爱那个一表人才的凌立文。即便,她知道有另一个女人也爱着他,甚至为他生了孩子,但她依旧义无反顾地嫁进了凌家。 可她忽略了一个事实,忽略了作为姚家长女这一身份,带给她的绝对控制欲。 她开始体会到嫉妒的滋味,开始无法接受自己的老公,三不五时的要去另一个女人那里看另一个孩子。 直到,她将那个女人推下楼梯的那一刻,直到,那对母子被送出了国,她才得以解脱。 可这一刻,冥冥之中就像是一场轮回,她的婚姻,她的家庭,她的孩子……她所掌控的一切一切,全都灰飞烟灭了。 当年的因,成了如今的果。 当年的喜,化作现下的悲。 姚琴闭上眼,快要干涸的眼里,再次涌出了泪。 --